暮云婻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太急了,忘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个八岁女童。
"我……我昨天听张婶说的。"暮云婻慌忙扯谎,"她说灶房的油灯要是渗了松油,烧起来特别凶。"
父亲盯着暮云婻看了半晌,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水井。铜吊桶撞击井壁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父亲弯腰打水时,暮云婻看见他后颈的皮肤绷得很紧。
"火灭了再收拾。"他把水泼向院墙,火星子溅在青砖上滋滋作响,"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星图残卷找出来。"
暮云婻愣住了。‘那些星图不是该在书房里烧着吗?’
父亲突然掀开院角的青石板,下面藏着个樟木箱。他打开箱子的瞬间,暮云婻倒抽一口冷气——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卷星图,每一卷轴上都系着不同颜色的丝线。
"真正的《天启历》,从来就没放在书房过。"父亲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卷标着"荧惑逆行"的紫线卷轴,"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这时后院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父亲猛地把暮云婻拽到箱子后面。月光下,一个黑影正翻墙而出,腰间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暮云婻死死捂住嘴,指尖掐进掌心才没发出声音。父亲蹲在樟木箱后,右手悄悄按住箱底暗格——那里藏着他防身用的短匕。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时,他飞快地朝暮云婻摇了摇头,又用下巴点了点黑影消失的方向。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火舌舔舐着书房梁柱的噼啪声里,暮云婻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黑影翻出院墙时,腰间铜铃又响了两声,那调子有点耳熟,像是……上个月来家里修屋顶的工匠腰间挂的。
父亲突然抓住暮云婻的手,掌心冰凉。"别回头。"他声音压得极低,拉着她往柴房方向走,"从现在起,你记住三件事。"
父亲顿了顿,确认四周没人,才继续说:"第一,对外就说走水是你打翻油灯引起的。第二,这些星图你要尽快背下来,一卷都不能漏。第三……"他突然停住,从怀里掏出个温热的东西塞进暮云婻的手心。
是枚龙纹玉佩,边缘还带着父亲的体温。"明天去城南找李木匠,就说你爹让你取修好坏掉的星盘。"他的声音开始发颤,"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暮云婻攥着玉佩,指节泛白。‘这算什么?明明是他说早就知道会出事,现在又突然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父亲转身走向火场时,衣摆扫过樟木箱的铜锁,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暮云婻盯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左腿好像使不上力,每走一步都在微微打晃。刚才拽着她跑的时候太急,竟然没注意到。
玉佩在掌心沁出凉意,龙纹的鳞片硌得掌心生疼。暮云婻悄悄把它塞进领口,贴着心口藏好。火光照亮父亲的侧脸,他正蹲在书房残骸前拨弄焦黑的木片,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爹!"暮云婻忍不住喊出声。
父亲他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成平时的严肃。"怎么了?"
"你的腿......"她微微颤抖的手指着他的左腿。
父亲低头看了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没事,刚才被木头绊了一下。"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先回房睡,这里我来收拾。"
"可是......"
"听话。"他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明天还要早起去李木匠那里。"
暮云婻咬着唇,看着父亲转身继续拨弄那些灰烬。月光下,他后颈的衣领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露出一小片青紫的淤痕——那不是摔倒能造成的痕迹,分明是被人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