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谣言

姜星禾走向教学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条无形的界限上，将身后的世界与眼前的割裂开来。晨光熹微，洒在学院哥特式的尖顶上，学生们三三两两，谈笑风生，这里是另一个规则分明的战场，与姜家那座压抑的庭院截然不同，却也并无多少温情。

她的校园生活孤绝且高效。不需要朋友，也懒得应付寒暄，整个人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利刃，自带生人勿近的冷冽。眼神始终疏离，仿佛周遭喧嚣全是隔岸的风景，这份格格不入，让校园没成她期望的净土，反倒成了谣言滋生的温床。

踏入合班教室时，她瞬间捕捉到空气里的异样。原本嘈杂的谈笑在她走近时骤然压低，化作细碎的窃窃私语，一道道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明里暗里黏在她身上。姜星禾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像往常一样，将那些嗡嗡的议论与翻涌的情绪，一并锁进冰封的心室。

然而，今天的污秽似乎格外粘稠。她刚坐下，前排两个打扮精致的女生便故意提高了音量，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她所在的角落。

“啧，今天空气怎么好像不太对劲，一股怪味儿。”一个女生捏着鼻子，夸张地扇着风。

“可不是嘛，有些人啊，看着光鲜，谁知道内里有多脏。听说那种病，靠得近了都会被传染哦。”另一个附和着，眼神不怀好意地瞟向姜星禾。

“啧，又来了，听说她那种‘病’会传染的，离远点。”

“真的假的？我看她只是脸色白了点……”

“你懂什么？上次有人不小心碰到她的书，她反应可大了，肯定有问题！而且你没闻到她周围总有一股怪味吗？像……像消毒水混着点什么腐烂的味道……”

恶意的低语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游弋在空气里。关于她“攀附权贵”、“有病”、“身上有异味”等各种谣言，不知从何时起，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她身上，越传越离谱。有人捏着鼻子从她身边夸张地快步走过，有人在她落座后，刻意将旁边的座位空出更大一圈，仿佛她周身存在着一个无形的污染区。

姜星禾对此置若罔闻，她并不想调查处理，清者自清。她熟练地拿出课本，目光落在书页上，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与她无关。

就在这时，教授走了进来，教室暂时恢复了秩序。

课上到一半，教授布置了小组讨论任务。教室瞬间活跃起来，同学们迅速聚拢成几个小团体，唯独姜星禾被自然而然地“遗忘”在原地。她早已预料，正准备独自完成讨论要点，一个略带怯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个……姜同学，我们组刚好缺一个人，你要不要……一起？”

姜星禾抬眸，看到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神情紧张的女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女生旁边，另外两个组员明显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暗暗拉扯女生的衣角。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里，带着看戏的意味。

姜星禾看着那个鼓起勇气的女生，眼神依旧淡漠。她清楚这邀请背后可能只是同情，或是某种不合群者之间的短暂联盟，但也可能夹杂着更复杂的试探。

“不必，谢谢你的邀请”她收回目光，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我可以独立完成。”

那女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同伴用力拉走，低声埋怨着：“你理她干嘛？不怕被传染啊！不怕被找麻烦。”

小组讨论的喧闹将她隔绝在外，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姜星禾垂眸，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

她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靠近。从很多年前开始，她的世界就只有目标和代价。灵澈曾是她冰封世界里意外闯入的萤火，但那点微光，也早已被身份的巨大鸿沟和现实的壁垒所吞噬。

课间休息的铃声一响，姜星禾去洗手间用冷水镇定因他人议论而烦躁的心。

盥洗台旁，她意外听到隔间里的对话：课堂上邀她组队的眼镜女生在哭，另一个女生劝她别和姜星禾走近，因为林薇放话要收拾亲近姜星禾的人，还举例了张璐的遭遇，告诫她要明哲保身。

两人走后，姜星禾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明白了并非人心凉薄，只是恐惧盖过了同情，也清楚了林薇是针对自己的始作俑者。

姜星禾知道始作俑者不得不调查了，给灵澈发了条消息让他查查林薇，让她安排张璐去其他学校就读。

她走出洗手间，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远远地，她看见林薇和几个跟班正站在走廊尽头说笑，阳光洒在她们光鲜的衣着和年轻的脸庞上，构成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林薇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望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挑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