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绣坊开张三月,名声已传遍江南。
林晚却在此时做出惊人之举——遣散半数绣娘,另择三百里外的湖州重建分号。
“姑娘疯了不成?”周掌柜急得直跳脚,“湖州虽出好丝,可人生地不熟,抛下苏州根基做什么?”
林晚将一卷《湖州府志》摊开在案上:“您看这里。太湖东岸的荻港村,盛产上等桑皮纸。我想在那里设染坊,专研草木染技法。”她指尖点向地图上一片葱郁山林,“更紧要的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争执声。
“林师傅!求您收下阿巧吧!”村妇王氏拽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爹上个月采石坠崖,家里三个娃等着吃饭……”
林晚心头一刺。她早知湖州贫瘠,却未想到惨状至此。
“带进来。”她沉声道。
羊角辫女孩浑身污泥,却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绣绷上的并蒂莲。林晚将帕子递过去:“想学?”
女孩拼命点头,手指已无意识捻起地上丝线。
“留下吧。”林晚对王氏说,“但不是当学徒。阿巧,从今日起,你负责给绣娘们熬药送饭。”
女孩猛地抬头,泪珠滚落:“我…我能学绣花吗?”
“能。”林晚将一枚木梭塞进她掌心,“但要先学会认二百种草药。等你治好十个绣娘的风湿痛,我便教你起针。”
王氏泣拜而去。小桃忿忿不平:“姑娘何苦惯着她们?若都像这样……”
“正因为世道惯着弱者自怜,才要教她们站着谋生。”林晚望向湖州方向,眸光深邃,“这染坊,我要的不是利润,是根。”
草木染·破局
湖州荻港,染坊在芦苇荡中建起。
林晚带着三名绣娘,每日泡在染缸边。她凭着现代化学知识,将苏木、栀子、蓝草的配比精确到钱,又改良了媒染剂,让湖蓝褪成月白,茜草红转成鹅黄。
“疯魔了!”染匠老张头摔了搅棍,“好好的红花染布偏要加明矾!这颜色能牢么?”
林晚默默染出匹绢布:左半是传统茜草红,洗三次便泛灰;右半是新法染的藕荷色,入沸水煮了半刻,颜色依旧清雅。
老张头跪在地上拾起布样,额头抵着染缸:“小人狗眼不识泰山……”
长安纸贵·名动京华
半年后,首批草木染丝帕入京。
明兰捧着匹湖蓝染的软缎,震惊无言:“这颜色……像把太湖的烟波揉碎了织进去!”她将帕子浸入清水,拿出来时竟无半点褪色。
消息传入宫中,皇后娘娘特旨宣林晚进宫觐见。
“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年迈的皇帝抚着帕子,眼中精光乍现,“朕年轻时随先皇南巡,见过太湖烟霞。二十年了,竟在你这方帕子上再见!”他抬手指向殿外,“朕要你办个绣坊学堂,专收天下孤女。用这草木染,绣出朕心中的万里江山!”
林晚跪在金砖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恩宠,是托付——将一门手艺,升华为国朝的文化血脉。
暗箭·无声
归途遇雨,马车停在驿站。
刘娘子蓬头垢面冲出来,跪在泥水里:“林姑娘!求你赏口饭吃!我学不会草木染,绣坊也关了……”
林晚默然递过一袋银子。刘娘子浑身发抖:“我错了……从前总以为争赢就能活,如今才知,手艺才是救命的根。”
车帘掀起,梁晗的声音传来:“她倒认错得快。”
“世子怎么来了?”
“送你样东西。”他将个檀木盒搁在膝头,“宫里传出话,有人弹劾你‘私设学堂,逾制劳民’。”
林晚打开盒盖,里面是卷烫金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封盛氏四女为‘尚功局绣师’,赐名‘承锦’,允开绣坊学堂。”
梁晗凝视她:“现在,谁还敢说你是逾制?”
雨幕中,林晚望着圣旨上“承锦”二字,忽然笑了。
这名字,是肯定,更是枷锁。
但枷锁之下,
是万里江山的绣卷,
正待她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