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松阿反应最快,脸色骤变,脱口而出:
“妹妹的意思是,此刻推举八阿哥,非但不是功劳,反而是……取祸之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阿娜希缓缓吐出这八个字,语带深意,
“八阿哥如今就是那棵最秀于林的树木。
而皇上,就是那能决定吹什么风,乃至能否将其连根拔起的人。
阿玛,我们钮祜禄氏是百年勋贵,根基在于圣心。
赌赢了,不过是锦上添花;可若站错了队,触怒了龙颜,被皇上记上一笔……钮祜禄嫡系可不止我们这一支!”
她看着兄长们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阿玛凝重的表情,给出了最后一击:
“女儿请问阿玛、兄长,我们钮祜禄家,赌得起这身家性命吗?
我们需要的,是烈火烹油、转瞬即逝的虚妄风险,还是细水长流、稳如泰山的世代安稳?”
“哐当!”
阿灵阿手中的汤匙失手落入碗中,溅出的汤汁洇湿了袖口精美的刺绣,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颓然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之前完全被那“从龙之功”的巨大诱惑蒙蔽了心智,此刻被女儿抽丝剥茧、层层深入地剖析。
才惊觉自己这些日子的上蹿下跳,简直是在万丈悬崖边沿跳舞,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阿尔本阿和阿尔松阿也彻底收起了之前的轻松神态,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深思。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竟拥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洞悉人心的深远见识!
回过神来的阿灵阿心乱如麻,既有后怕,又有点不甘心那“从龙之功”就此放弃,他挥挥手,让兄妹三人先回去,自己需要独自在书房好好权衡利弊。
但其实,女儿的话,他已经听进去了九成。
翌日早朝后,康熙果然又将心腹重臣留下,言语间透出复立太子的意思。
早有准备的阿灵阿,心思电转,回想起女儿昨夜那番分析。
再细细品味皇上那看似随意、实则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的话语,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心中只剩下无比的庆幸!
庆幸自己昨夜听了女儿的逆耳忠言!
他偷眼觑了一下身旁的马齐、佟国维这两位老狐狸,见他们答应得也十分干脆利落,心下更是明了。
果然,出了宫门,几人便想凑在一起商议,话里话外,仍是想要拥立“贤名”在外的八阿哥。
阿灵阿自然知道这些满洲老臣心底的盘算——皇上与臣子,不就是东风与西风的关系么?
他们自然希望下一任皇帝能更受他们的“影响”。
虽然……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下朝回府,他立刻将自己关进书房,旋即又叫来了两个儿子和女儿昭华。
他将今日朝堂上的情形细细一说,长子阿尔本阿皱眉道:
“阿玛,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我们是否该立刻顺应圣意?”
次子阿尔松阿却还有些犹豫:
“道理是如此,可八爷那边……我们钮祜禄氏若临阵倒戈,岂非将八爷党彻底得罪死了?日后怕是麻烦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