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宇顶着火辣辣的脸庞坐在沙发上,后背还抵着刚才慌乱中撞到的茶几角,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却比疼更汹涌,顺着鼻尖往下掉,砸在膝盖的牛仔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攥着那把美工刀的手还在抖,刀刃上的反光晃得人眼晕,却早被他无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
眼前的女人叉着腰站在玄关,灰色卫衣的帽子被扯到脑后,露出额角沁出的薄汗。她刚从电梯里冲进来时带了股晚风的凉意,此刻全被胸腔里的火气蒸成了热烘烘的怒气,连带着声音都劈了叉:“所以这就是你谋杀亲姐的理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安宇抽了抽鼻子,哽咽着把脸埋进膝盖:“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女人往前跨了两大步,居高临下地戳着他的后脑勺,“我就陪妈去楼下超市买袋洗衣粉的功夫,一开门就看见你举着刀躲在门后,跟个他妈刺客似的!要不是我反应快踹了你一脚,现在是不是得躺地上等120?”
她越说越气,伸手就想去揪安宇的耳朵,却被他猛地躲开。少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里却混杂着委屈和没散去的惊恐:“可是……你眼里没有光呀……”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解释:“我早就查过了,视频里说……说那种东西在暗处眼睛是黑的,不会反光……我把所有灯都关上了,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猫眼等你回来,电梯一响我就握紧刀了……你推门进来的时候,客厅黑得什么都看不见,我盯着你的脸看了半天,眼睛那里就是两个黑洞……”
“我眼睛是什么夜明珠吗?会在夜晚发光?”女人简直要被气笑了,抬手就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你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谁家好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眼睛能发光啊?猫啊?!”
安宇被敲得一缩脖子,眼泪又涌了上来:“可你今天喊我‘安宇’了……还说要给我带好吃的……你以前从不这样的……”
女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她看着弟弟通红的眼眶,想起出门前那个突然窜进脑子里的念头——好像有个声音催着她说点温柔的话,说这样安宇会开心。当时只当是熬夜熬糊涂了,现在被他带着哭腔说出来,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抿了抿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美工刀,“咔嗒”一声合上刀刃扔进茶几抽屉,声音不自觉放软了点:“……那是因为妈说我总欺负你,让我学着温柔点。”
安宇抬头看她,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打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和没掩饰好的疲惫。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发现,原来在有光的地方,姐姐的眼睛里是有光的——像揉碎了的星星,藏在熬夜留下的红血丝里,明明灭灭的。
“那……那你们不是去医院啊?”他小声问,声音还有点哑。
女人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乱糟糟的刘海揉得更乱:“去医院做什么?妈上周体检报告出来了,有点低血糖,医生让多吃点甜食,我俩是去给她买巧克力的。”她从购物袋里掏出个包装花哨的巧克力棒扔给他,“喏,给你的。算……算赔罪。”
安宇捏着巧克力棒,塑料包装被他攥得咯吱响。刚才那些关于伪人、关于绑架的恐惧,好像随着姐姐熟悉的骂声和手里的甜味一起,慢慢散了。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那为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女人动作一顿,转身去换鞋:“老妈说去买一些东西,让我先提前回来了。”
玄关的灯光落在她背上,安宇看着她卫衣袖口那道熟悉的毛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姐姐没说出口的话里。但他低头咬了口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时,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姐姐眼里是有光的。在亮着灯的地方,很亮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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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说还能撑多久呀?”
“能撑一回是一回吧……,安安知道了,会崩溃的…这么久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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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能不能去尝尝那边那个果茶?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我拽着老妈的胳膊左右晃,把“妈妈”俩字喊得像串连珠炮,嗓子都有点发紧。眼角余光死死盯着街角那家饮品摊,透明大桶里的果茶晃得人眼馋——红的西瓜、黄的柠檬、紫的葡萄,浮在冰水里,看着就透心凉。
“那看上去就不咋地,”老妈被我晃得皱眉,伸手拍开我的手,“你觉得那好喝吗?颜色花里胡哨的,一看就齁甜,别浪费那钱。”
“就试试呗!”我赶紧指着摊前的广告牌,字恨不得怼到她眼前,“他那做活动啊,买一送一!要不了多少钱,而且里面全是水果,一大桶呢!”
我挠了挠头,后颈有点冒汗。出来多久了?记不清了,反正从超市生鲜区转到日用品区,又被老妈拽着比价半天洗衣液,脚底板都快磨出茧子。我使劲晃她胳膊,声音带了点耍赖的劲:“都陪你逛这么久了,喝杯果茶怎么了?怎么了?不行吗?”
老妈被我缠得没辙,瞪了我一眼,嘴角却偷偷往上翘:“服了你了,买!但说好,不好喝你可别扔,硬着头皮也得喝完。”
“保证喝完!”我立刻松手,撒腿就往摊位跑,跑两步又回头喊,“多加冰!要最满的那桶!”
等我捧着两大杯果茶转身,看见老妈正站在原地掏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阳光晃得她眯着眼,鬓角的白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我突然想起出门前她往包里塞药瓶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其中一杯递过去:“快喝快喝,冰的!”
老妈接过杯子,吸管刚戳进去,就被我抢过来先吸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水果味混着冰碴子滑进喉咙,我含糊不清地说:“你看,好喝吧?”
她白了我一眼,自己也吸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她舒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都松了点:“也就那样。”
我嘿嘿笑,没再说话,低头猛喝。果茶桶里的冰块撞得叮当响,像在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