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账簿的风波看似平息，但年素言知道，水面下的暗流只会更加汹涌。粘杆处的监视虽已撤去大半，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未消失。胤禟的试探更是敲响了警钟，她与这位“盟友”之间的关系，已薄如蝉翼。
她需要破局，需要找到那个能一举定乾坤的支点。而目前看来，这个支点很可能就是账簿中那个最为神秘的代号——“墨玉”。
「系统，集中分析账簿中所有与‘墨玉’相关的记录，提取时间、事件、金额特征，尝试与已知的宗室亲王、朝廷重臣在相应时间点的行为进行交叉比对。」年素言在脑海中下令，这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分析手段。
【分析进行中……“墨玉”记录特征提取：】
【一、出现时间点均与重大利益分配（盐引、矿权、漕运配额）相关。】
【二、涉及金额巨大，但分配模式并非单纯获利，更偏向于……权力寻租与利益交换的中枢。】
【三、行为模式高度谨慎，从未直接经手银钱，均通过“庆元丰”商号及复杂渠道完成。】
【初步比对结果：与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等几位老牌亲王的行为模式部分吻合，但均存在不一致处。与宫内几位大总管太监的权限范围存在重叠，但金额规模远超其正常范畴。匹配度最高者（67%）为……已故孝懿仁皇后之弟，佟国维之子，隆科多之叔——佟国纲。但其已于康熙四十七年病故。】
佟国纲？一个已死之人？年素言蹙眉。系统给出的匹配度最高者竟然是个死人，这显然不对。但“墨玉”行事如此隐秘，连系统都无法精准定位，可见其藏匿之深。
「排除已故人员，重新匹配，重点筛查目前在世、且具备足够权势和动机的宗室、外戚及顶级满洲勋贵。」她修正指令。
【重新匹配中……数据不足，无法精确锁定。建议宿主从“墨玉”所需庇护层级及可能涉及的宫廷内部关系入手进行人工排查。】
人工排查……年素言揉了揉眉心。这意味着她必须动用更多暗线，冒更大的风险。而眼下，她能动用的、且能接触到核心圈子的人，几乎都在胤禩和胤禟的监控之下。
就在她苦思对策之时，影七带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主子，我们监视隆科多府邸的人回报，那辆深夜进入的马车，于今日凌晨悄然离开。我们的人冒险跟踪了一段，发现马车最终进入了……康亲王府的后门。」
康亲王府？杰书？年素言心中一动。系统之前提到过，康亲王杰书的行为模式与“墨玉”有部分吻合！
「确认是康亲王府？」她追问。
「千真万确。」影七肯定道，「而且马车进入后约一个时辰，康亲王侧福晋的仪仗便从府中出来，前往广化寺上香。我们的人认得，那侧福晋身边的贴身嬷嬷，正是昨夜从隆科多府上马车里下来的人之一！」
隆科多 ↔ 康亲王杰书！
一条清晰的线浮现出来！隆科多称病不出，却深夜密会康亲王的心腹！康亲王杰书，是满洲铁帽子王之一，地位尊崇，在宗室中影响力巨大，完全符合“墨玉”所需权势和庇护层级的特征！而且他年事已高，近年来深居简出，反而更容易隐藏在幕后！
「系统，重新评估康亲王杰书与‘墨玉’代号的匹配度，结合最新情报。」
【信息更新……纳入“隆科多密会康亲王府核心人员”变量……匹配度提升至79%。可能性较高。】
年素言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康亲王杰书，很可能就是“墨玉”！ 至少，是极其重要的知情人或参与者！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如果能拿到康亲王杰书与账簿之事关联的确凿证据，那么这本账簿的威力将倍增！一个即将登基的胤禩，一个铁帽子王，再加上前太子残余势力和山西巨贾……这条利益链条顶端的人物，足以让任何人投鼠忌器，也足以……成为她谈判的筹码！
但如何拿到康亲王的确凿证据？康亲王府戒备森严，远非清雅斋可比。
正当她思索之际，茯苓进来禀报：「主子，八爷府上送来请柬，三日后，新皇将于宫中设宴，款待宗室勋贵及有功之臣，请您务必出席。」
宫宴？年素言接过那张烫金请柬，心思电转。这无疑又是一场鸿门宴，是胤禩对各方势力的再次笼络与震慑。但对她而言，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近距离观察康亲王杰书，甚至……制造接触机会的场合！
风险与机遇并存。
「回复八爷，素言必定准时赴宴。」她平静地说道。
接下来的两天，年素言一边通过“汇通天下”的渠道，不动声色地收集关于康亲王杰书近年来的动向、喜好、门下人员等信息，一边精心准备着宫宴的着装与应对。她必须确保自己在宫宴上既能低调不惹眼，又能在关键时刻有所作为。
同时，她也没有放弃对宗人府的关注。影七安排的人回报，胤禛依旧被严密看管，但那个传递消息的老狱卒，似乎找到机会又递进去了一样东西——一小包不起眼的、治疗外伤的普通金疮药。
药是送到了，但胤禛有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他是否在用这微小的信号回应她的“静待天时”？年素言不得而知，但这至少表明，那条线还没有断。
宫宴前夜，年素言独自在书房，再次检查了那本真账簿的隐藏处，并准备好了一小份抄录了最关键几页、足以指证康亲王杰书与胤禩的密件，用特殊药水处理后，藏在了一枚看似普通的香囊夹层中。她不知道宫宴上是否会用到，但有备无患。
「系统，宫宴期间，启动全面监控模式，重点标记康亲王杰书、隆科多（若出席）、胤禩、胤禟等人的言行举止及能量波动，任何异常立即预警。」
【指令已确认。监控模式准备就绪。】
三日后，华灯初上，紫禁城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太和殿内，盛宴开场。
年素言穿着一身符合规制却不显张扬的命妇礼服，坐在相对靠后的位置，低调地观察着殿内情景。胤禩高坐龙椅，虽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需择吉日），但已身着明黄袍服，接受着众人的朝拜和敬酒，志得意满。胤禟、胤䄉等八爷党核心簇拥在其身旁，谈笑风生。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了坐在宗室勋贵前列的一位老者——康亲王杰书。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亲王礼服，看似闭目养神，偶尔与身旁之人低语几句，显得沉稳而低调。但年素言注意到，他与胤禩之间有过几次短暂的眼神交流，虽不明显，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胤禩似乎兴致很高，频频举杯。就在这时，他目光扫过全场，忽然落在了年素言的方向，笑着开口道：「素言姑娘此次于社稷有功，朕心甚慰。听闻你麾下‘汇通天下’商路广通，不知对如今这京城百业，有何见解？」
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年素言身上！这其中有关切，有好奇，更有审视与嫉妒！
年素言心中凛然，知道考验来了。她从容起身，垂首敛目，声音清晰而不失恭谨：「回禀皇上，素言一介女流，岂敢妄言国事。‘汇通天下’不过是为往来客商提供些许便利，维持京城物价稳定，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如今四海升平，全赖皇上圣明，八旗勋贵与百官用心，百业振兴，指日可待。」
她将功劳推给胤禩和众人，姿态放得极低。
胤禩闻言，笑了笑，似乎颇为满意她的识趣：「素言姑娘过谦了。如今新朝初立，正需各方贤才尽力。朕听闻你与九弟合作的西北军需一事，也办得极为妥当，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他刻意点出她与胤禟的合作，像是在众人面前坐实她的“阵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你的所作所为，朕都清楚。
「皇上谬赞，九爷统筹之功，素言只是略尽绵力。」年素言再次将功劳推给胤禟，应对得滴水不漏。
胤禩不再多问，转而与其他大臣说话。年素言缓缓坐下，后背已渗出一层细汗。她能感觉到，在她应对之时，康亲王杰书那看似昏花的老眼，也曾短暂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
宫宴继续进行，年素言却更加警惕。她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而就在宴会接近尾声，众人开始自由走动敬酒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康亲王杰书似乎多饮了几杯，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离席似乎要去更衣。他的路线，恰好会经过年素言座位附近的一片相对安静的休息区域。
年素言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冒险接触？
「系统，评估康亲王杰书离席路径及周边环境安全系数！」
【路径评估：安全系数较低。存在多名不明身份侍从及潜在监视点。接触风险：高！】
风险很高！但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年素言脑中飞速权衡。直接交谈是下下策。她目光扫过自己腰间那枚藏着密件的香囊，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摆放着供贵妇们补妆用的铜镜和清水盆……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闪过！
她趁着无人注意，迅速将香囊解下，假装失手，让其“不小心”掉落在康亲王必经之路的一个角落阴影里，并用脚尖极其隐晦地往更深的阴影里踢了一下，确保它不会立刻被人发现。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向着与康亲王相反的方向，走向那片休息区，仿佛只是想去透透气。
她走到铜镜前，假装整理鬓角，目光却通过铜镜的反射，死死盯着那个角落。
康亲王在太监的搀扶下，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了过来。就在他即将走过那个角落时，他的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微微一个趔趄。身旁的太监连忙扶稳他。
就在这一瞬间，年素言通过铜镜清晰地看到，康亲王那看似随意垂落的手，极其快速而精准地在那个阴影里拂过！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当他站直身体，继续前行时，年素言注意到，他那只手的袖子，几不可察地向下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拿到了！他发现了香囊，并且拿走了！
年素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忍着激动，继续在铜镜前“整理”了片刻，直到康亲王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缓缓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不知道康亲王会如何反应。是会将香囊视为威胁，立刻销毁？还是会好奇查看？查看后，是会震怒，还是会……深思？
她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将一颗不知道会不会爆炸的雷，塞进了一个最危险的人手里。
宫宴终于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气氛中结束。年素言随着人流走出宫殿，寒冷的夜风让她打了个激灵，也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依旧灯火通明的宫阙。
风，已经刮起来了。而这阵风最终会吹向何方，会将多少人卷入其中，连她这个始作俑者，也无法预料。
她只知道，棋盘已经被她再次搅动。接下来，就看那位深藏不露的康亲王，会如何落子了。而她自己，必须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夜色中，年素言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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