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甚至不惜启用了两条埋藏极深的宫内暗线，终于在次日傍晚，带回了关于那顶神秘小轿的确切消息。
「东家，查清楚了。」赵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浓重的忧虑，「那顶轿子，是从永和宫出来的。」
永和宫！德妃乌雅氏！胤禛的亲生母亲！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胤禛在朝堂上受挫后，立刻转向了后宫，动用了这层最亲密，也最具杀伤力的关系！
「具体情形？」我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有些发紧。
「我们买通的永和宫一个小宫女说，昨日午后，德妃娘娘以‘思念儿子’为由，特意向皇上请了旨，召雍亲王入宫叙话。母子二人在内殿谈了近一个时辰。期间，德妃屏退了所有宫人，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小宫女在送茶点时，隐约听到德妃娘娘带着哭腔说什么‘额娘就你这么一个指望’、‘有些人表面仁厚，背地里连兄弟都容不下’、‘结党营私，势力庞大，连皇上您的话都敢阳奉阴违’……」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德妃这些话，句句如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表面仁厚”、“结党营私”、“势力庞大”、“阳奉阴违”……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再明确不过！她这是在向康熙灌输对胤禩的猜忌和恶感！以一个母亲担忧儿子受欺负的姿态，行最阴险的攻讦之实！
胤禛这一手，太毒了！他避开朝堂的明枪，转而利用母子亲情，吹起了枕边风！康熙对德妃素有敬重，对胤禛这个“孤直”的儿子也存有几分怜惜，这番看似“担忧”实则“构陷”的话，由德妃说出来，效果远比朝堂上任何御史的弹劾都要致命！
「还有吗？」我声音干涩。
「那小宫女还说，德妃娘娘说话期间，皇上一直沉默，但脸色……很不好看。」赵青补充道。
康熙沉默了。这比发怒更可怕。沉默，往往意味着他在深思，在权衡，甚至……已经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东家，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要提醒八爷……」赵青急切地问。
「不，暂时不要。」我立刻否定。这个时候去告诉胤禩，除了增加他的恐慌，让他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外，没有任何好处。康熙的疑心一旦种下，任何解释和辩白，都可能被视作心虚和掩饰。
我必须想办法，化解这股来自后宫的暗箭。
直接对付德妃？不可能。她是妃嫔，深居宫内，地位尊崇，我根本无法触及。
从胤禛身上找突破口？他此刻必然更加警惕，粘杆处恐怕正张网以待。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康熙的注意力，或者，让德妃这番话的杀伤力降到最低。
我在房中踱步，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已知的信息和人物关系。德妃……胤禛……康熙……后宫……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德妃并非没有弱点！她与胤禵，同样是她的亲生儿子，关系却十分微妙！历史上，德妃更偏爱幼子胤禵，对胤禛反而有些疏离和畏惧。而胤禵，如今正在崛起，与胤禛关系紧张……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赵青，」我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让我们的人，在宫里散播一个消息，记住，要极其隐晦，如同宫女太监们私下的闲谈。」
「什么消息？」
「就说……德妃娘娘近日忧思过甚，一方面担忧雍亲王性子过于刚直，在朝中树敌太多，遭人嫉恨；另一方面，又心疼十四阿哥在兵部辛苦，屡建功勋却不得封赏，为人母者，难免左右为难，心绪不宁。」 我缓缓说道，字斟句酌。
这个消息，看似在体谅德妃的“慈母之心”，实则暗藏机锋：
第一，点出胤禛“刚直树敌”，暗示他的处境并非全然无辜，可能也与他自身性格有关。
第二，突出胤禵“屡建功勋”，与胤禛的“遭人嫉恨”形成对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点明德妃“左右为难”。这会在康熙心中埋下一个念头：德妃那番话，究竟是出于对朝局公正的判断，还是仅仅是一个母亲在偏心、在为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可能被冷落的胤禵）鸣不平？
只要康熙对德妃进言的动机产生一丝怀疑，那番话的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
「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必定做得天衣无缝！」赵青领命，匆匆而去。
我深知，这只是权宜之计，无法根除康熙心中可能已经产生的疑窦。但眼下，我必须先稳住局面。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康熙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结党营私的话题，对胤禩的态度也似乎一如既往。但细心的我，通过「洞察人心·中级」技能，还是从胤禩偶尔流露出的细微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被审视感。
康熙果然起了疑心！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天，我再次前往八爷府。书房内，胤禩屏退了左右，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素言，你可知……昨日皇阿玛召见我。」他声音低沉。
「哦？皇上可有吩咐？」我故作不知。
「皇阿玛……问起了‘汇通天下’。」胤禩揉了揉眉心，「他问我知道多少，还问……商号每年利润几何，都用在了何处。」
我的心猛地一紧。康熙果然开始查了！虽然问得看似随意，但其中的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八爷是如何回禀的？」我稳住心神问道。
「我自然说那只是寻常商号，与我并无干系，只是其东家曾慕名前来拜会过几次，至于经营细节，我一概不知。」胤禩叹了口气，「但皇阿玛那眼神……素言，我总觉得，他并不完全相信。」
他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埋怨？「素言，这‘汇通天下’，是否……是否有些过于招摇了？」
我心中冷笑。招摇？当初利用商号财力为他收买人心、打击政敌时，他为何不觉得招摇？如今稍遇风浪，便想撇清关系了？
「八爷，」我语气平静无波，「‘汇通天下’行事，一向谨守本分，从未逾矩。皇上垂询，亦是常情。只要我们自身立得正，又何惧查证？倒是有些人，自己行事不端，却惯会背后中伤，这才是我等需要警惕的。」
我将矛头隐隐指向了胤禛。
胤禩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
我知道，德妃那番话和康熙随后的询问，像一根刺，已经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对权力的渴望，与对康熙猜忌的恐惧，正在他内心激烈交战。
而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只有让他充分感受到来自胤禛和康熙的压力，他才会更加依赖我，也才会在未来的某些时刻，更容易被引导和……掌控。
离开八爷府时，天色已晚。我刚踏上马车，车夫便低声禀报：「小姐，十四爷府上的巴图小哥，在街角等您，说有要事相告。」
胤禵？我心中一动，吩咐马车绕到街角。
巴图果然等在那里，见到我的马车，迅速将一个蜡丸塞给车夫，低声道：「我家主子给年姑娘的。」 说完，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我回到府中，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西山之手未断，恐有反复。粮道之事，慎之。」
西山之手未断？是指阿林保，还是胤禛又找了新的军中代理人？粮道之事……是提醒我，胤禛可能还会对我的经济命脉下手？
胤禵的警告，与我的不安不谋而合。
我攥紧纸条，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谗言如刀，帝心难测。胤禛的反击，如同毒蛇，一击不中，便隐匿起来，伺机再动。
而我知道，下一次他再露出獠牙时，必定更加致命。
广化寺那句「你会为你的忠义付出代价」的威胁，言犹在耳。
这场斗争，已彻底进入了你死我活的阶段。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