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苏醒并设立六人协理政务小组的旨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让表面激烈的争斗暂时转为更深沉的暗流。所有人都在观望，都在试探，这全新的权力格局将如何运行。
首次六人议事，设在乾清宫偏殿。气氛庄重而微妙。胤禛依旧是一副冷面孤臣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凝。胤禩努力维持着温润从容，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志在必得。胤禵则显得最为放松，带着军人特有的爽利，似乎对这场权力游戏既感兴趣，又有些超然。
三位大臣更是人精。隆科多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唯皇上马首是瞻的忠臣模样。马齐面带微笑，左右逢源。张廷玉则专注于眼前的文书，仿佛置身事外。
议事的内容，主要是处理康熙晕厥这几日积压的紧要奏章。一开始，尚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就事论事。
然而，当讨论到一份关于河南黄河秋汛，请求拨付赈灾银两以及核查地方官员是否渎职的奏报时，分歧出现了。
胤禩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皇阿ma……皇上常以民生为念，河南水患，关乎数十万百姓生计，赈灾银两应即刻拨付，并选派得力干员前往督查，若有贪墨渎职者，严惩不贷，以安民心。」 他这话，既体现了“仁政”，又暗示了要安排“自己人”去督查，可谓一箭双雕。
马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但胤禛立刻出言反对，声音冷硬：「八弟此言差矣。国库虽有存银，然西北军费，各地工程，在在需款。河南水患，当先令其自救，核查地方库银，清理积欠，再酌情拨付。至于督查人选，更需谨慎，若所派非人，恐滋扰地方，反添混乱。」 他这是要卡住钱袋子，并且阻止胤禩安插人手。
「四哥未免过于严苛！」胤禵忍不住插话，他性子直，看不得这种扯皮，「百姓泡在水里，等得起核查清理吗？当务之急是救人！我看八哥说得在理，银子得赶紧拨！至于派谁去，只要是为国为民的能吏，谁去不一样？」
他这话，看似支持胤禩，实则带着他特有的莽撞，将矛盾直接摆上了台面。
隆科多依旧沉默，仿佛泥塑木雕。张廷玉则缓缓开口，打了个圆场：「二位阿哥、十四爷所言皆有道理。奴才以为，可先拨付部分应急款项，同时令河南布政使司自查，并由临近省份派员协查，如此，既不误赈济，亦可防微杜渐。」
这和稀泥的说法，显然不能让任何一方满意。
我看着这暗藏机锋的争论，心中冷笑。这哪里是议事，分明是借着政务，进行权力的角力。胤禛想卡住财政和人事，胤禩想趁机扩张势力和名声，胤禵则凭着本心搅局，三位大臣各有盘算。
「洞察人心·中级」技能持续反馈着在场各人的情绪波动：胤禛对胤禩的提议警惕度极高，对胤禵的插话不满；胤禩对胤禛的阻挠感到愤怒，对胤禵的支持暗喜；胤禵对繁琐的争论感到不耐烦；隆科多内心倾向于快速稳定局势，但不愿明确站队；马齐偏向胤禩；张廷玉只关心如何高效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时，胤禛忽然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河南事务，而是拿起另一份奏报，那是关于西北军粮转运的。
「西北事关国本，军粮转运更是重中之重。近年‘汇通天下’商号在此事上出力不少，然商贾逐利，恐非长久之计。儿臣以为，当逐步收回官营，或另择可靠商号分担，以免受制于人。」
他声音平淡，却像一把淬毒的软刀，直指我的根基——“汇通天下”！他这是要在协理政务的正式场合，借国家大事之名，行打压我之实！
胤禩脸色微变，立刻反驳：「四哥多虑了！‘汇通天下’多年来为朝廷转运粮饷，从未出错，价格公允，效率远超官营。此时更换，恐动摇军心，亦非恤商之道。更何况，其东家行事低调，忠心可嘉，何来‘受制于人’之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胤禛冷冷道，「商贾之辈，重利轻义。将其与国本挂钩，风险太大。八弟如此维护，莫非与之有何牵连不成？」
这几乎已是赤裸裸的指控！
「四哥慎言！」胤禩气得脸色发白。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隆科多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咳嗽一声，开口道：「二位王爷，此事关乎军国大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皇上龙体欠安，我等当以稳定为上。‘汇通天下’既无过错，骤然更换，确有不妥。不如令其继续效力，同时令兵部加强对军粮转运的监管，以防万一。」
他这番表态，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向于维持现状，等于暂时否定了胤禛的提议。
胤禛眼神一寒，深深看了隆科多一眼，不再说话。
首次六人议事，就在这种看似达成共识，实则各怀鬼胎的氛围中结束了。
从乾清宫出来，胤禩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虽然暂时保住了“汇通天下”，但也感受到了胤禛那咄咄逼人的攻势和隆科多那难以捉摸的态度。
「素言，老四这是盯上你了！」回到书房，胤禩忧心忡忡地对我说。
「他何尝不是盯上了八爷您？」我平静地回答，「今日他阻挠河南赈灾是假，借‘汇通天下’攻击八爷您，才是真。他意在切断您的财力臂助。」
胤禩悚然一惊，细想之下，确实如此。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既然在议事上公然发难，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眼中寒光一闪，「他能查‘汇通天下’，我们难道就不能查查他门下那些‘孤臣’？比如……那位在四川‘忠勤王事’的年羹尧？」
我早就让赵青搜集了年羹尧及其家族在四川的一些不法证据，虽然不足以扳倒他，但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之前不用，是时机未到。现在，正是时候给他上点眼药了。
「你的意思是……？」
「明日议事，若四爷再纠缠‘汇通天下’之事，八爷便可‘偶然’提及，听闻四川官场近来有些关于年巡抚家属的风言风语，虽未必属实，但恐有损官声，是否也该派人‘协查’一番，以正视听？」 我缓缓说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攻我的经济基础，我就动你的封疆大吏！
胤禩眼睛一亮，重重一拍手：「好！就这么办！」
看着胤禩重新燃起的斗志，我知道，这六人议事厅，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主战场。
而我也清楚，我与胤禛之间的私人恩怨，已经彻底融入了这夺嫡的政治漩涡之中，再无转圜余地。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心腹送来胤禵通过巴图传来的口信，只有一句话：
「西北风起，将军欲动。京中之事，盼与卿共谋。」
西北风起？胤禵这是得到什么军情，准备在西北问题上做文章了？他邀我共谋，是想借我之力，还是……另有深意？
我捏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机遇与风险。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