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军统领衙门前，甲士林立，气氛肃杀。我的马车在衙门口被拦下，守卫的兵丁眼神锐利，手按在刀柄上。
「来者何人？」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问。
车夫按照我的吩咐，沉声答道：「‘汇通天下’东家，年素言，求见步军统领隆科多隆大人，有要事禀报。」
「‘汇通天下’？」那队正眼神一凝，显然已经得到了什么指令，他打量了一下我这看似普通的马车，语气生硬，「在此等候！」
他转身进去通报。我坐在车内，掌心微微沁出冷汗，但面色依旧维持着平静。我在赌，赌隆科多不会立刻将我拿下，赌他愿意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片刻后，那队正回来，脸色依旧冷硬，但语气稍缓：「大人让你进去。只准你一人！」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从容地走下马车，跟随那队正走进了这掌管京城防务的核心重地。
隆科多并未在正堂见我，而是在一间僻静的签押房内。他端坐在主位，身着便服，手中把玩着两个铁胆，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见我进来，他抬了抬眼皮，目光如鹰隼般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巨大的压力。
「民女年素言，参见隆大人。」我依礼福身。
「年姑娘，」隆科多开口，声音平稳，却自带威严，「你倒是好胆色。如今这风口浪尖，旁人避之不及，你却主动送上门来。就不怕本官将你拿下，治你一个私蓄武力、图谋不轨之罪？」
他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京郊庄园之事。
我抬起头，迎上他锐利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隆大人明鉴，民女此来，正是为了向大人澄清此事，以免小人构陷，蒙蔽大人视听，致使忠良含冤，朝廷失却栋梁。」
「哦？构陷？」隆科多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官接到密报，人赃并获，你庄内确有多名来历不明、身怀武艺的壮丁。这，也是构陷？」
「确是构陷！」我斩钉截铁，「大人可知，那些壮丁，并非来历不明，他们皆是‘汇通天下’名下各大商栈、镖局、货仓的护卫与趟子手？只因近来京城周边匪患渐起，屡有商队被劫，损失惨重。民女为保商路畅通，护卫货殖安全，不得已才将各地好手集中至京郊庄园，进行统一操练，以备不时之需。此乃商事自卫之举，何来‘私蓄武力、图谋不轨’之说？莫非我大清律法，竟不许商贾护卫自家财产了吗？」
我早已准备好这套说辞，将蓄养人手的行为，合理化为商业自卫需求。虽然牵强，但在没有直接谋反证据的情况下，并非完全说不通。
隆科多目光微闪，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淡淡道：「即便如此，聚集数百武夫于京畿重地，亦属不当。你可知，此举已犯朝廷忌讳？」
「民女知错。」我立刻顺势认错，态度恳切，「确是民女思虑不周，只顾及商事，未虑及朝廷法度与京畿安宁。民女愿接受大人训诫，即刻遣散部分人员，只留必要护卫，并保证他们绝不生事，一切行动，皆可报备衙门知晓。」
我以退为进，先承认“思虑不周”的小错，避开“图谋不轨”的大罪，并给出“接受监管”的姿态，让隆科多有台阶可下。
隆科多沉吟片刻，并未立刻表态，转而问道：「那你今日前来，就只为澄清此事？」
「不止于此。」我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民女更是为了向大人示警，揭露一桩针对朝廷重臣、动摇国本的巨大阴谋！」
「阴谋？」隆科多眉头一挑，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勾起了兴趣，「针对谁？什么阴谋？」
「针对的，正是大人您！以及……八爷，十四爷，乃至所有不愿屈从于某位皇子淫威的忠臣良将！」我语出惊人，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胤禛，但并未点名。
隆科多眼神骤然锐利，手中铁胆停止了转动：「说下去！」
「大人请想，」我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清晰，「‘汇通天下’多年来为朝廷转运粮饷，从未出错，为何偏偏在此时，被栽赃‘私藏军械’？民女京郊庄园聚集护卫，只为自保，为何消息如此迅速地传到大人耳中，且被渲染成‘蓄养私兵’？这两件事接连发生，目标直指民女与‘汇通天下’，其真正目的何在？」
我自问自答，目光紧紧盯着隆科多：「其真正目的，是为了扳倒八爷！谁人不知‘汇通天下’与八爷有所往来？若‘汇通天下’被坐实谋逆之罪，八爷岂能脱得了干系？届时，朝中还有谁能与那位皇子抗衡？」
「而大人您，」我话锋一转，直指隆科多，「您执掌京畿防务，位高权重，是各方都想拉拢的对象。若那位皇子铲除了八爷，下一个，他会容得下您这个并非他嫡系，却手握重兵的步军统领吗？今日他能构陷‘汇通天下’，他日难道就不能构陷您隆大人？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大人您难道不明白吗？」
我这话，半是分析，半是挑拨，直接将胤禛可能对隆科多造成的威胁摆在了明面上。
隆科多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久经官场，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他之前保持中立，是因为局势不明，康熙也在平衡。但若胤禛真的用如此狠辣的手段清除了胤禩，下一个为了巩固权力，必然要清洗他这样的重臣！
「更何况，」我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我认为最能打动他的筹码，「大人您忠于皇上，天下皆知。但若有人趁着皇上龙体欠安，矫诏行事，祸乱朝纲，大人您……是听命于那可能被篡改的‘诏书’，还是……忠于这大清的江山社稷，忠于皇上真正的意愿？」
「矫诏」二字，如同惊雷，在隆科多耳边炸响！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我：「年素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民女自然知道！」我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民女只是将最坏的可能，告知大人！皇上晕厥之事，大人亲身经历。当时情形如何？谁离皇上最近？谁有机会接触到……某些可能代表皇上意愿的‘信物’？大人，不得不防啊！」
我隐晦地提到了那枚可能存在的白玉扳指，这是在提醒他，胤禛可能掌握着某种他不了解的底牌！
隆科多沉默了。他在签押房内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我的话，无疑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担忧。他忠于康熙，但他也怕死，怕被清算，更怕在皇权交替的巨变中站错队，万劫不复。
良久，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想要本官如何？」
我知道，他动摇了。
「民女不敢要求大人如何。」我语气放缓，变得诚恳，「只求大人能秉持公心，明察秋毫。对于‘汇通天下’被构陷之事，恳请大人能允准民女自查，或由大人派可靠之人协同调查，还民女一个清白。对于京郊庄园之人，民女立刻按方才所言进行遣散与报备，绝不给大人添乱。只求大人……能在关键时刻，秉持忠义，稳住这京畿大局，莫让小人得逞，祸乱朝纲！」
我没有要求他直接对抗胤禛，那不现实。我只要求他“秉公处理”，给我自查的机会，并且“稳住大局”，这等于是在暗示他，在胤禛可能发难时，保持中立甚至倾向于制衡胤禛。
隆科多再次沉默，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短了许多。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京郊之人，按你所说，立刻遣散大部，留册报备。至于‘汇通天下’之事……本官会着人‘关注’顺天府的审理。你……好自为之吧。」
成了！
我心中巨石落地，深深一福：「多谢隆大人！民女告退！」
从步军统领衙门出来，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如同重生。虽然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但我至少争取到了隆科多一定程度的默许和中立，赢得了喘息之机！
然而，我刚回到府邸，赵青便带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东家，我们查到往那三艘货船夹层里放置兵甲的人了！是……是我们船队里的一个老舵工！他……他昨夜在顺天府大牢里，‘突发急病’，死了！」
灭口！胤禛动作好快！
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线索，似乎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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