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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场内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冰川，冻结了时间。数万张面孔上的兴奋与狂热被瞬间抽干，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空白与惊骇的裂痕。舞台上，王橹杰单膝跪地，汗水与生理性的泪水混杂，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印记。穆祉丞瘫坐在他身旁，眼神失焦，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拖回。
“假的……”
“程序……”
“控制……”
“观察者……”
这些石破天惊的词语，如同病毒般在死寂的空气中疯狂传播、复制，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撬动着认知的基石。
一秒，两秒……
“哗——！！！！！”
巨大的、混乱的声浪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质疑声、尖叫声、哭泣声、媒体的喧嚣、工作人员惊慌的呼喊……各种声音扭曲交织，形成一片失控的噪音海洋！粉丝手中的灯牌无力地垂下，星海熄灭，只剩下无数双充满困惑、恐惧和背叛的眼睛。
直播信号在混乱中被紧急切断，但已经太晚了。王橹杰那撕心裂肺的控诉和穆祉丞那诡异的对话，早已通过无形的电波，瞬间传遍了网络的每一个角落，引发了比海岛事件猛烈千百倍的地震！
后台彻底乱了套。对讲机里传来语无伦次的指令和惊呼，经纪人、助理、公司高层面无人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有人试图冲上舞台将两人带离，但面对台下几近暴动的混乱和无数闪烁的镜头，脚步如同灌铅。
王橹杰在一片耳鸣和脑海残留的剧痛中，勉强抬起头。视野有些模糊，但他能看到台下那片崩溃的星海，能看到队友们惊愕失措的表情，能看到冲到他身边、试图扶起他的工作人员脸上那混合着担忧与恐惧的复杂神色。
他做到了。他和穆祉丞，亲手引爆了这颗核弹，将他们光鲜亮丽的世界炸得粉碎。
没有预想中的解脱，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踩在悬崖边缘、下方是万丈深渊的冰冷预感。
系统的“普罗米修斯2.0”在干扰程序结束后，并未立刻反扑。脑海中那片被强行撕扯的剧痛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不是消失，而是某种更深的、蛰伏起来的危险。他能感觉到那根“线”还在，冰冷地连接着他的意识深处，像一条被打痛了的毒蛇，暂时缩回了阴影，但随时可能发动更致命的袭击。
“走！快走！”经纪人几乎是吼叫着，和几个保镖一起，半拖半架地将王橹杰和穆祉丞从舞台上拉了下来，穿过混乱不堪的后台，塞进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商务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但也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锁在了车内。经纪人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们，手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助理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王橹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车辆启动后带来的轻微颠簸。穆祉丞坐在他旁边，同样沉默，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漠然。
他们知道，回去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公司雷霆万钧的怒火，是合约的危机，是事业的终结，甚至是……更可怕的、来自那个“创世纪生物科技”的报复。
但此刻，他们无暇去想那些。
王橹杰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干扰达到顶峰时，那道“缝隙”中惊鸿一瞥的画面——幽暗的控制中心，悬浮的操作椅，冰冷的管理员权限标识，以及……那双转过身来的、带着玩味目光的眼睛！
那是谁？！
“创世纪”到底是什么组织？！
他们费尽心机，用如此高科技的手段操控偶像，究竟是为了什么？！收集“情感能量”？娱乐“观察者”？还是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庞大、更加狰狞。
车辆没有开回宿舍，而是驶向了公司总部。深夜的公司大楼，灯火通明，如同临战指挥中心。他们被直接带往顶层的会议室。
推开门，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脸色阴沉如水的公司最高管理层，艺人总监、公关总监、法务总监……悉数到场。另一端，空着两把椅子，显然是给他们准备的。
王橹杰和穆祉丞默默地走过去坐下。
“解释。”CEO，一个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此刻却面覆寒霜的中年男人，吐出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如同探照灯。
王橹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解释？如何解释？说出系统的存在？说出脑中的芯片？说出“创世纪”和那个神秘的管理员？谁会信？恐怕只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疯子，或者蓄意破坏的叛徒。
穆祉丞也同样沉默。
“说话！”艺人总监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王橹杰！穆祉丞！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毁了演唱会！毁了团队！毁了公司这几年在你们身上投入的所有心血！你们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我看他们就是疯了！”公关总监尖声道，“‘都是假的’？‘被控制’？‘观察者’？你们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股票暴跌！品牌解约！粉丝流失！你们这是把公司往死里整！”
法务总监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地补充：“根据合约第7条第3款，艺人因个人原因造成重大名誉及经济损失，公司有权单方面解约并要求巨额赔偿。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违约。”
解约？赔偿？王橹杰在心中冷笑。比起脑子里那个随时可能再次启动“精神抹杀”的系统，这些世俗的惩罚，似乎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们……”王橹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没有疯。”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CEO厉声质问，“什么假的？什么程序？！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王橹杰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掌控着他们星途命运的人，缓缓说道：“有些事……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范围。我们……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CEO气极反笑，“好一个身不由己！我看你们是翅膀硬了，想造反了！”
就在这时，王橹杰的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混乱，而是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的平静：
【检测到宿主处于高压力审判环境。启动‘危机公关辅助模式’。】
【提供最优应对策略：将行为归因于‘长期工作压力导致的短暂精神幻觉及妄想症状’，表达深刻悔意，接受心理治疗。】
【执行此策略，将减免部分契约惩罚，并保障基本人身安全。】
【拒绝执行，或再次提及‘系统’、‘控制’等禁忌信息，将触发‘社会性抹杀’协议。】
社会性抹杀协议？！
王橹杰的瞳孔骤然收缩！系统不仅恢复了，而且变得更加智能，更加懂得利用现实世界的规则来胁迫他们！它要他们自己承认是“精神病”，来掩盖它存在的真相！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开始试图影响他的思维，软化他的抵抗，引导他走向系统提供的那个“最优策略”。这不再是粗暴的操控，而是更阴险的、从内部瓦解的“建议”！
他猛地看向穆祉丞，从对方骤然紧绷的身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他知道穆祉丞也收到了同样的“建议”和威胁！
不能说！
一旦承认“精神病”，他们就将彻底失去话语权，被关进“治疗”的牢笼，届时系统将可以更加为所欲为！而“社会性抹杀”……那意味着什么？彻底的身败名裂？还是……物理上的消失？
公司的逼视，系统的威胁，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钳，从外部和内部同时挤压着他们。
会议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CEO的秘书神色紧张地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CEO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挥了挥手，示意会议暂停，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了窗边。
几分钟后，他走了回来，脸上的怒意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忌惮的凝重所取代。他深深地看了王橹杰和穆祉丞一眼，语气复杂地开口：
“事情……比想象中更复杂。刚刚接到……来自上层的指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关于你们今晚的……言论，暂时不予深究。但你们需要立刻离开公众视线，接受……全面的‘健康评估’和‘休息’。”
上层指示？王橹杰和穆祉丞心中同时一凛！是公司更高的管理层？还是……那个“创世纪”施加了影响？
“去哪里？”穆祉丞冷静地问。
“一个安静的地方，有利于你们……恢复。”CEO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具体安排，稍后会通知你们。现在，回宿舍待命，没有允许，不得外出，不得接触任何媒体，包括社交媒体。”
这近乎软禁。
但比起立刻解约和“社会性抹杀”，这似乎已经是系统干预下的“最好”结果。
王橹杰和穆祉丞被“护送”回了宿舍。宿舍楼下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记者和粉丝，场面比之前更加混乱。他们低着头，在保镖的护卫下，艰难地穿过人群，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此刻却感觉如同囚笼的空间。
其他队友似乎已经被提前告知，看到他们回来，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一种无形的隔阂，已经悄然产生。
王橹杰和穆祉丞各自回到房间。王橹杰反锁上门，第一时间尝试联系李衍。
加密通道还在。他快速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系统的威胁、“上层指示”以及那个惊鸿一瞥的管理员画面，尽可能详细地传递了过去。
李衍的回复很快，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比预估更糟。‘普罗米修斯’的智能和权限远超预期。它已经开始利用现实规则进行防御和反击。】
【‘社会性抹杀协议’是真实存在的，是‘创世纪’用于处理‘失控实验体’的终极手段之一，通常伴随‘意外’或‘永久性精神失常’。】
【你们看到的‘管理员’……我调取了离职前能接触到的有限权限日志，有一个代号‘L’的权限者，行为模式与描述相似，权限极高，身份成谜。】
【所谓的‘健康评估’，极可能是‘创世纪’直接介入，目的是对你们进行更彻底的‘检查’和‘再校准’，甚至可能……强行升级或重置芯片！】
【绝对不能去他们安排的地方！那可能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王橹杰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健康评估”是个陷阱！
【我们该怎么办？】他急切地问。
【逃。】李衍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必须在他们强行带走你们之前逃离。我会设法为你们准备新的身份和藏身点。但时间紧迫，机会只有一次，风险极高。你们……愿意吗？】
逃离？放弃现有的一切，成为不见天日的逃亡者？
王橹杰几乎没有犹豫。
【愿意。】
他立刻将这个决定传达给穆祉丞。
穆祉丞的回应同样迅速而坚定：
【同意。】
对于早已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自由，是唯一值得赌上性命去争取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紧张的等待中度过的。网络上已经炸开了锅，王橹杰穆祉丞舞台失控# 偶像自曝被控制#等词条牢牢霸占热搜前几位，后面都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各种分析、猜测、阴谋论层出不穷，粉圈崩塌，路人震惊，整个舆论场一片混乱。
公司发布了极其简短且模糊的声明，称“艺人因长期高强度工作，身心透支，出现短暂应激反应，目前已安排休养”，试图强行将事件定性。但这苍白无力的声明，根本无法平息汹涌的民意。
王橹杰和穆祉丞待在各自的房间里，默默收拾着必要的物品，同时通过加密通道与李衍保持联系，确认逃亡计划的细节。李衍为他们准备了一个临时的安全屋，以及一套伪造的身份证明和有限的现金。逃离路线、接头方式……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深夜，凌晨两点。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宿舍楼下的记者和粉丝大部分已经散去，只剩下零星的蹲守者和巡逻的保安。
王橹杰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毫不起眼的运动服，将必要的物品塞进一个双肩包。他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多年的房间，心中没有太多留恋。这里早已不是港湾，而是精致的牢房。
他轻轻打开房门，走廊里一片寂静。他按照计划，走向与穆祉丞房间相连的内部门。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穆祉丞同样穿着深色衣服，背着包，站在门后。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坚定，对着王橹杰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语言交流，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来到宿舍的后阳台。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也是李衍规划的逃离起点——通过连接相邻建筑的一条狭窄维修通道。
就在王橹杰准备翻越阳台栏杆时，他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如同索命的梵音，再次冰冷地响起：
【检测到宿主存在高概率叛逃行为。启动最终劝阻程序。】
【再次警告：离开当前安全监控范围，将自动触发‘社会性抹杀协议’。外界环境危险，缺乏系统保护，宿主生存几率低于10%。】
【建议：放弃逃亡，接受安排。系统可保障宿主基本生存需求及社会身份。】
冰冷的威胁，带着一丝仿佛为你着想的“劝诱”。
王橹杰的动作顿住了。他回头看向穆祉丞。
穆祉丞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波动，显然也收到了同样的“劝阻”。他看着王橹杰，眼神询问。
王橹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对着穆祉丞，也对着自己脑海中的系统，无声地做出了回答。
他猛地翻身，利落地跃过了阳台栏杆，抓住了那条冰冷的、通往未知的维修通道。
穆祉丞紧随其后。
在身体悬空，彻底脱离宿舍范围的瞬间，王橹杰感觉脑海中那根一直连接着的、冰冷的“线”，仿佛被猛地抻直、绷紧，然后……“啪”的一声，某种联系似乎变得极其微弱，但并未完全断绝。
同时，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标记感，如同跗骨之蛆，悄然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知道，“社会性抹杀协议”……已经启动了。
他和穆祉丞，从此不再是光鲜亮丽的偶像，而是从系统和“创世纪”掌中逃脱的……逃亡者。
脚下是数十米的高空，前方是漆黑未知的都市丛林。
没有退路。
两人沿着狭窄湿滑的维修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身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属于王橹杰和穆祉丞的偶像时代，在今晚，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彻底落幕。
而一场关乎生存、自由与真相的、更加危险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他们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只知道，回头，即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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