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厢式车在霓虹闪烁的都市迷宫中穿行，车窗被完全遮蔽，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王橹杰和穆祉丞戴着手铐，沉默地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清醒——脑海中那片持续数月的“标记噪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失重的虚无感。
“L”被删除了。他们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引爆了系统的逻辑悖论，借更高层的力量抹除了那个梦魇。但这并非胜利，只是从一个牢笼被转移到了另一个。
车辆最终驶入一座看似普通的工业园区，在地下深处经过数道严密的生物识别安检后，停在一个充满未来感的纯白空间。这里没有窗户，墙壁是柔和的发光体，空气中有淡淡的臭氧味。
几名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上前，用扫描仪仔细检查他们，尤其是头部。其中一人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清除程序已完成。‘拉撒路’项目终止。董事会将重新评估你们的处置方案。”
王橹杰和穆祉丞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创世纪”高层果断抛弃了失控的“L”，但对他们这两个“异常变量”，显然还未做出最终决定。他们现在是珍贵的实验样本，也是危险的潜在证据。
他们被分别带入相邻的隔离观察室。房间简洁到极致，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床和一个集成式卫生单元。墙壁似乎是单向透明的，能感觉到无形的目光时刻注视着他们。
数小时，或许更久，在失去时间参照的纯白空间中，只有思绪在无声地奔流。王橹杰复盘着一切：从舞台初牵的屈辱，到天台交心的挣扎，从体育场的决裂，到地下基地的殉爆，直至与“L”同归于尽的数据深渊……那条路充满荆棘，但他们走过来了。
突然，隔离室的门无声滑开。进来的不是技术人员，而是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张函瑞。他依旧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但眼神不再是往日的跳脱好奇，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担忧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橹杰哥，祉丞哥……”张函瑞的声音压得极低，快速扫了一眼角落的监控探头（他手里拿着一个微小的、不断闪烁绿光的装置，似乎暂时干扰了监控），“长话短说，我没多少时间。”
王橹杰和穆祉丞瞬间坐直身体，心脏狂跳。
“我被‘请’来协助分析你们……和‘L’崩溃后残留的数据。”张函瑞语速极快，“我看到了部分真相。那个‘星海漫游者’，李衍，他……他还活着，但被困住了。他冒死传出了一段信息。”
张函瑞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存储芯片塞进王橹杰手中：“这是‘创世纪’‘主脑’——‘神谕’系统的部分底层架构图和一条未完成的‘后门’程序。李衍说，‘神谕’才是‘普罗米修斯’的根源，也是所有控制的终极节点。它在北极圈冰层下的一个绝密基地里。”
“‘彼岸花’网络还在行动。园丁联系了我。她说，‘神谕’系统并非完美无缺，它有一个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它必须定期与全球分布的少数几个超巨型中继站（就像你们摧毁的那个的完全体）进行物理层面的‘意识共振’来维持稳定和‘人性化’。下一次共振窗口就在24小时之后！”
张函瑞的目光灼灼：“这是唯一的机会！在‘共振’期间，‘神谕’的防御等级会降到最低，也是那条‘后门’唯一可能被激活的时机！但一旦失败，‘神谕’的清除程序会瞬间抹杀所有入侵者，包括物理层面！”
他看了一眼手中装置，绿光开始闪烁红灯。“监控要恢复了。芯片里有潜入路线和身份伪装信息。怎么选择……在你们。”
张函瑞迅速离开，门再次关闭，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王橹杰紧紧攥着那枚滚烫的芯片，看向隔离墙，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另一边的穆祉丞。
没有言语交流，但一股无形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的共识在两人间达成。
战，还是亡？
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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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技术人员送来食物和水，进行了几次无关痛痒的生理测试，显然高层还在争论。王橹杰和穆祉丞则利用一切机会，暗中研究芯片里的信息。
潜入路线极其危险，需要突破层层安保，直达北极冰盖下的核心。身份伪装是基于“创世纪”内部一个即将轮换的低权限维护小组。而那条“后门”程序，更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充满风险的病毒，能否起作用完全是未知数。
机会渺茫，十死无生。
但，这是终结一切的唯一机会。
转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到来。隔离室的门再次打开，但这次进来的，是两名眼神锐利、装备着非制式武器的人。他们亮出一个特殊的徽记——交叉的麦穗与数据流。
“我们是‘守望者’，国际超自然（异常）现象调查与遏制部门的特遣队。”为首的男人低声道，“我们关注‘创世纪’很久了。张函瑞博士是我们的线人。时间有限，跟我们走，或者留在这里等待‘创世纪’的最终审判。”
“守望者”？官方的力量？王橹杰和穆祉丞瞬间明白了张函瑞更深层的身份。没有犹豫，他们立刻点头。
在“守望者”的接应下，他们利用张函瑞提供的内部漏洞和精巧的电子对抗，有惊无险地突破了隔离区，乘坐一架经过伪装的垂直起降飞行器，冲入了夜幕。
飞行器内，“守望者”的指挥官——代号“山猫”——向他们简要说明了情况：“‘创世纪’的‘神谕’系统及其全球监控网络，已对世界稳定构成严重威胁。我们得到有限授权，在下次‘共振窗口期’实施‘斩首行动’。你们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其子系统并存活下来的‘异常体’，我们需要你们的经验和……那条‘后门’。”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王橹杰问。
“潜入‘神谕’核心，植入病毒，瘫痪或摧毁它。必要时，‘守望者’主力部队会发动强攻，但那样代价巨大，且成功率更低。”
这是一场豪赌。他们将作为尖兵，直插敌人心脏。
飞行器在北极凛冽的风雪中悄然降落在一个伪装成科考站的“守望者”前进基地。这里气氛紧张，人员忙碌，各种探测器和防御武器指向冰原深处。
王橹杰和穆祉丞换上了特制的防寒作战服，装备了基础武器和最重要的——那个载有“后门”程序的加密数据棒。张函瑞远程接入了通讯：“橹杰哥，祉丞哥，‘后门’程序我做了最后优化，但它本质上是一次性的自杀式攻击。一旦启动，会引发系统疯狂反扑。你们必须在它彻底生效前，抵达核心服务器并手动设置物理隔离，否则病毒也可能扩散到全球网络……”
代价，依然是代价。
出发前，王橹杰和穆祉丞在暴风雪中相对而立。
“怕吗？”王橹杰问。
穆祉丞摇了摇头，脸上是冰雪般的平静：“从站上舞台那一刻起，我们不就一直在等待真正的落幕吗？”
他伸出手。
王橹杰紧紧握住。
这一次，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任务。
是为了终结。
零时。行动开始。
借助暴风雪和“守望者”发动的伴攻佯动，王橹杰和穆祉丞沿着张函瑞计算出的、位于冰裂缝深处的隐秘通道，潜入了“神谕”基地。通道内戒备森严，自动化防御系统和巡逻的基因改造守卫无处不在。
他们利用伪装身份和精准的时机把握，艰难地突破一层层防线。战斗短暂而激烈，能量武器的嘶鸣和肉体撞击的声音在冰冷的金属通道内回荡。穆祉丞凭借被系统“增强”过的战斗本能和冷静到极致的判断，王橹杰则依靠绝境中爆发的意志力，两人配合默契，如同手术刀般切入基地深处。
越靠近核心，阻力越大。系统的防御AI似乎察觉到了异常，调集了更多守卫，甚至开始改变内部结构。
“他们发现我们了！加快速度！”王橹杰在通讯中低吼。
终于，他们突破了最后一道厚重的合金闸门，来到了“神谕”的核心圣殿。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广阔空间。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发光晶体和生物组织纠缠构成的“大脑”在缓缓搏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能量威压和无尽的、冰冷的数据流。这就是“神谕”！控制着无数命运的无形之手！
而在“大脑”前方，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看不清面容的虚影缓缓转身——那是“神谕”的主意识化身！
“入侵者。异常变量。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宏大而冰冷的意念直接冲击着他们的脑海，“融入‘神谕’，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强大的精神压制如同冰山般压下，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同化他们的意识！
“就是现在！！”王橹杰咆哮着，将那个数据棒狠狠插入了接入端口！
【检测到未知恶意代码！最高级别威胁！清除！清除！】
整个核心圣殿瞬间被刺耳的警报和闪烁的红光淹没！“神谕”的化身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能量开始聚焦，要将他们彻底蒸发！
穆祉丞猛地推开王橹杰，自己迎向了那毁灭性的能量洪流！“你去设置隔离！快！！”
“祉丞！！”王橹杰目眦欲裂，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头也不回地冲向核心服务器的物理控制台。
身后，是穆祉丞被能量吞噬时，回头望他的最后一眼——没有恐惧，没有遗憾，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北极冰原般永恒的平静，与一丝微不可查的……告别。
王橹杰的心脏如同被撕裂，但他没有停下。泪水瞬间冻结在脸颊，他疯狂地操作着控制台，启动物理隔离程序！
【隔离程序启动！10%… 30%… 病毒扩散加速！系统完整性崩溃中！】
“神谕”的化身在病毒的攻击下变得不稳定，发出痛苦的哀嚎，能量失控地肆虐！
王橹杰完成了隔离设置，猛地转身，看向那在病毒和失控能量中逐渐崩解的“神谕”核心，以及穆祉丞消失的地方。
他举起手中的武器，不是对着任何目标，而是对着这片囚禁了无数灵魂的数据深渊，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然后，按下了身上高能炸药的信管。
为了自由。
为了终结。
为了……你。
轰————————！！！！！！
极致的光与热，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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