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

张凌赫安排好病房，是一间安静的单人病房。他将苏婉棠安置在病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动作细致得近乎笨拙。

张凌赫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张凌赫站在床边，低声问。苏婉棠轻微摇摇头，药效上来，加上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她只觉得眼皮沉重。

苏婉棠我想睡会儿。

张凌赫睡吧，我在这里。

张凌赫替苏婉棠掖了掖被角，苏婉棠很快沉沉睡去。张凌赫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就着病房昏暗的夜灯，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苏婉棠额角的那块淤青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张凌赫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那淤青几毫米的地方停住，最终还是没有碰触，只是虚空地描摹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手，握成了拳。

后半夜，苏婉棠睡得很不安稳，偶尔会因为头晕或者噩梦而发出细微的呓语或轻颤。

每一次，张凌赫都会立刻惊醒，俯身查看苏婉棠的情况，轻轻拍抚苏婉棠的手臂，直到苏婉棠再次平静下来。张凌赫一夜未合眼，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像蛛网般密布。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病房。

苏婉棠悠悠转醒，头晕和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张凌赫，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衬衫领口微敞，带着褶皱，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清醒专注。

张凌赫醒了？感觉怎么样？

张凌赫立刻探身过来，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低哑。

苏婉棠好多了

苏婉棠你一直没睡？

苏婉棠轻声回答，看着张凌赫疲惫的样子，心里一阵酸软

张凌赫我不困。

他避重就轻，按铃叫了医生

医生过来复查，确认苏婉棠情况稳定，嘱咐了一些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便同意他们出院了。张凌赫仔细听完，一一记下。

苏婉棠小影呢

张凌赫昨晚她想守在这里，我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了

张凌赫放心吧，我让助理送她回去的

苏婉棠嗯，谢谢你了张哥

张凌赫你在这里先躺会，我去给你办理出院

苏婉棠好

这时候病房门打开

苏疏影姐姐，你怎么样了，我去店里看了一眼才过来。

苏婉棠我已经好多了，张哥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办理好出院手续，张凌赫开车送苏婉棠和苏疏影回家。他车开得异常平稳缓慢，尽量避免任何颠簸。回到家，他将苏婉棠安顿到卧室床上。

苏婉棠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张哥

苏婉棠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婉棠家里有小影照顾我

张凌赫公司那边我请好假了，你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小棠

张凌赫我在你们隔壁也有房子

张凌赫这几天我给你订饭送过来。

张凌赫站在床边，语气是不容商量的肯定。

张凌赫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张凌赫累了就再睡会儿，午饭等会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苏婉棠不用这么麻烦的，张哥

张凌赫俯身，在苏婉棠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避开了那块淤青。

张凌赫没有再多说，替苏婉棠拉好窗帘，便转身离开了卧室。

张凌赫安排餐厅，按照医生说的忌口，让厨师们做的营养餐，让助理送过来后亲自给苏婉棠送过去，看着苏婉棠吃完，保姆收拾完餐具，张凌赫看着苏婉棠躺下，转身离开。

张凌赫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他开着车，驶向了城外。目的地是位于城郊山麓的一座古寺，名叫“净业寺”。

那是张凌赫母亲常去的地方，据说香火很灵，但张凌赫他自己从未因私事踏入过。张凌赫是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向来认为命运该握在自己手中，神佛之事，虚无缥缈。

但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可以为她请最好的医生，提供最舒适的休养环境，却无法代替她承受那阵阵袭来的头晕和不适，无法抹去她额角那刺目的伤痕。

张凌赫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寻求一点心理上的慰藉，或者说，是一种笨拙的、试图将一切可能伤害隔绝在她之外的仪式。

山路盘旋，越往上走，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山林间的寂静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张凌赫将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徒步走上通往寺庙的青石板台阶。清晨的寺庙游客还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草木清香混合的味道，沁人心脾。

张凌赫穿着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步伐沉稳地踏进寺门。他先去请香处请了三炷香。穿着海青的居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他这身打扮，但还是熟练地取了香给他。

张凌赫拿着香，走到大殿前的巨大青铜香炉前。炉内香烟袅袅，缭绕上升。张凌赫学着旁边其他香客的样子，将香在旁边的长明灯上点燃，明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映在张凌赫深邃的眼底。张凌赫双手持香，举至眉齐，对着大殿方向，郑重地拜了三拜。

张凌赫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苏婉棠苍白着脸靠在他怀里的模样，是苏婉棠额角那块淤青，是苏婉棠因为头晕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所有的思绪，最后都凝聚成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祈愿——愿她平安。

张凌赫睁开眼，将香插入香炉厚厚的香灰中，看着那三缕青烟汇入空中，与其他信徒的祈愿交织在一起，飘向渺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