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宫灯里的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光影随之轻轻一跳，映得孟间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暗暗。他依旧侧卧着，支颐的手臂稳如磐石，目光却像一张绵密的网，将安柏每一丝细微反应都牢牢网住。
安柏试图挪动僵硬的身体，却被孟间的手臂轻轻拦住。两人距离不远不近，在这寂静的深夜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明日的琴，”孟间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安柏的手腕处——那是安柏弹琴时常需用力的地方。“想弹什么曲子？”
这看似随意的问询，却让安柏心头一紧。孟间总是如此，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出一种可怕的、了如指掌的熟悉。
“《猗兰操》。”安柏几乎是下意识地报出这首古曲。曲风孤高清洁，带着怀才不遇的幽愤，或许能借此宣泄胸中郁结。
孟间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他慢声吟出典故，指尖在安柏腕间轻轻一点，“好曲子。只是……”他话音一顿，气息稍稍逼近。
安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孟间俯身些许，在昏黄的灯光中凝视着安柏。“只是我的安柏，并非空谷幽兰，”他的声音压得低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是被我悉心栽培，置于庭前的名卉。你的清音，当为我奏响。”
语毕，他并未过分逼近，只是伸手为安柏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动作轻柔却带着掌控的意味。安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想要避开，却被孟间轻轻按住肩头。
“明日弹琴时，”孟间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我要你专心致志。每一个音符，都要倾注你的心神。”
安柏紧咬下唇，抑制住心中的波动。理智在叫嚣疏离，心绪却在对方充满存在感的靠近下逐渐紊乱。
孟间说完便退开些许，但目光依旧锁定在安柏脸上。安柏的意识在沉默中对峙间逐渐模糊，最终只能垂下眼帘。
“怨我，也无妨。”孟间轻声道，指尖拂过安柏的衣袖，“但你的琴音，你的才华，都应当得以展现。”
他将锦被为安柏仔细盖好，自己则在外侧和衣躺下。“睡吧。”命令的口吻下，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安柏疲惫地闭上眼，所有挣扎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抽空。怨怼与复杂的依赖在心底交织，界限模糊得让他困惑。他蜷缩在锦被中，这个令人矛盾的所在，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真实。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在青石地板上投下细碎光斑。空气里残留的冷松香与清晨微凉的湿气混合在一起。
安柏先醒了过来。身体带着疲惫感，孟间的手臂轻轻搭在他身旁，带着若有若无的关切。他尝试着轻轻挪动，想要起身。
只是细微的动作，却立刻惊醒了身旁浅眠的人。
孟间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眸子里初醒的朦胧迅速褪去，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他支起上半身，看向正准备起身的安柏。
“醒了？”孟间的嗓音带着浓重睡意，低沉沙哑。
安柏动作一顿，没有回答。清晨的理智回笼，昨夜种种复杂的记忆潮水般涌上。
孟间的视线落在安柏脸上，伸手为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不是要弹琴吗？”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
安柏避开他的触碰，低声道：“……我这就去准备。”
孟间却不急，反而起身取过一旁的外袍为他披上。“晨间凉，仔细着凉。”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掌控一切的沉稳。
安柏僵着身体，任由他为自己整理衣襟。这种看似体贴的举动，却带着更深的掌控意味。
“《猗兰操》……”孟间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目光却始终锁定安柏，“今晚，我要听你完整的演绎。”
安柏长睫微微颤动，没有回应。他知道，这既是期待，也是不容推卸的责任。夜晚还会来临，而这场以执着为名、以才华相系的纠缠，还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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