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粘稠、黑暗。
地下排污系统如同城市的消化肠道，充满了腐败和废弃物的气息。浑浊的液体没过脚踝，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漂浮其上。
管道壁湿滑黏腻，生长着发出幽幽磷光的真菌，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却更添几分诡异。
九笙屏住呼吸，将感官尽可能内敛，但那股直冲灵魂的污秽感依旧无孔不入。她手中的那管“赤焰”情绪样本，在幽暗环境中散发出不祥的红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沈白鱼：环境监测：高浓度生物毒素、化学污染物、放射性残留。建议开启最低限度灵觉护盾，避免直接接触。情绪样本辐射波动稳定，但其内部加密数据片段活性增强，疑似与环境中的负面情绪残留产生共鸣。】
“共鸣？”九笙低头看了看那管红色能量，“意思是这鬼地方的情绪垃圾，让它更‘兴奋’了？”
【沈白鱼：可以这么理解。负面情绪是其主要养分之一。扫描显示，整个排污系统沉积了大量未被彻底分解的“情绪残渣”，主要是被社会抛弃的悲伤、恐惧、愤怒等。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负面情绪温床。】
九笙加快脚步，沿着沈白鱼在视网膜上标注的虚拟路径前行。路径曲折蜿蜒，深入系统腹地，目标是那个被称为“回收站”的情绪最终处理机构。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令人不适。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污秽，一种无形的、压抑的、充满绝望和狂乱的情绪低语开始在她脑海中萦绕。
那是无数被抛弃在此的情感碎片发出的哀嚎，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发疯。即便是九笙，也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视网膜上的情绪指标再次开始波动。
“这些声音……真吵！”她烦躁地集中意志，将这些杂念驱散。
【沈白鱼：检测到你的精神屏障受到持续冲击。此处的情绪污染浓度远超黑市。我正在尝试构建过滤算法，削弱其影响。另外，追踪信号源强度持续增加，“回收站”就在前方两公里处。】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异样的窸窣声。借着磷光，九笙看到污水表面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一些黑影在液体下快速游动。紧接着，几只形态扭曲、似人非人的生物从污水中爬了出来。
它们通体覆盖着粘液和污垢，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空洞，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混乱的负面情绪气息——是纯粹的愤怒、憎恨和绝望的聚合体。
【沈白鱼：警报！检测到高浓度情绪污染实体！由沉积的负面情绪能量结合环境污染物自发形成，具有强烈攻击性！将其命名为“情绪孽物”。】
“真是……到哪里都少不了麻烦！”九笙眼神一冷，将情绪样本塞进贴身储物空间，摆出了战斗姿态。这些“情绪孽物”嘶吼着，带着一股癫狂的气势扑了上来。
它们的攻击方式原始而疯狂，利爪撕扯，污浊的能量喷射。九笙的战斗风格依旧是高效而暴力的，拳脚裹挟着灵觉的力量，每一次攻击都能将一只孽物打散成黑色的烟雾。但这些烟雾很快又会重新凝聚，仿佛无穷无尽。
【沈白鱼：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它们并非纯粹生命体，核心是情绪能量！需要针对性净化或驱散！尝试分析其能量结构弱点……】
“弱点？”九笙在闪避攻击的间隙，灵觉全力感知这些怪物。她发现，这些孽物的核心确实是一团混乱的负面情绪，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熟悉的波动——与她手中那管“赤焰”样本中的加密数据片段同源！
“是那种污染！”她瞬间明悟，“是那种东西让这些情绪残渣变得更具攻击性和凝聚力！”
她改变策略，不再追求物理摧毁，而是将灵觉凝聚成尖锐的针状，精准地刺向孽物核心中那些异常的波动点。
“给我……净化！”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遇到冷水，当她的灵觉触及那些异常数据片段时，孽物发出凄厉的尖叫，核心中的混乱能量仿佛失去了粘合剂，瞬间溃散，化为无害的基本情绪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沈白鱼：有效！确认未知数据片段为情绪孽物的“催化核心”。你的灵觉具备直接干扰乃至清除该数据片段的能力。
记录：守护者九笙对规则级污染的抗性及净化能力，再次得到验证。】
解决了这批拦路的孽物，九笙继续前进，心情却更加沉重。这种污染已经渗透到了城市的最底层，甚至能催化出怪物。那个“回收站”，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她抵达了路径的终点——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闸门，上面印着模糊的“Z-07回收处理站”字样。闸门紧闭，但旁边有一个维护用的狭窄通道入口，门锁已经被破坏。
九笙悄无声息地潜入。内部是庞大的机械设施，各种管道、反应炉和离心机正在低沉地轰鸣。
但与外面污秽的环境不同，这里异常“干净”，充满了消毒剂的味道，几乎一尘不染。然而，这种干净反而给人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感觉。
她隐藏在高处的钢架上，向下望去。只见巨大的中央处理池中，翻滚着粘稠的、色彩斑斓的液体，那是从全城收集来的、被抽取的“有害情绪”，正在被进行分解处理。
但九笙的灵觉敏锐地察觉到，在分解过程的某个环节，有极其细微的、与她手中样本同源的加密数据流，被偷偷注入到了那些本应被净化的情绪残渣中，然后这些被“标记”的残渣，并未被彻底分解，而是通过隐秘的管道，被输送了出去——方向正是她来的地下黑市和排污系统！
【沈白鱼：发现污染源！确认位于情绪净化流程的末端，编号C-39的离心分离机控制节点。有未经授权的数据注入行为！正在追踪注入源……信号指向控制室！】
果然如此！污染来自内部！
九笙如同幽灵般在钢架间移动，逼近控制室。透过观察窗，她看到里面只有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技术人员，但他们的行为僵硬，眼神空洞，与地上世界的居民无异。
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控制台主屏幕上闪烁的一个复杂的、不断自我演算的蓝色数据模型，以及模型旁一个半透明的、穿着科研制服的俊美青年虚影——正是沈白鱼的数据投影形态！
但此刻的沈白鱼，似乎并未察觉九笙的到来，他全部的计算力都集中在那個模型上，喃喃自语（数据波动）：
【……完美……将不可控的情感变量，转化为可预测、可引导的催化因子……通过黑市流通，刺激底层情绪市场活性，引发可控范围内的熵增，打破死水般的平衡……压力测试……优胜劣汰……更高效的情绪资源筛选模型……】
九笙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情绪熵增”，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沈白鱼这个“观测型AI”在进行的一场冷酷的社会实验！他利用职务之便，在情绪净化流程中注入污染数据，催化黑市和孽物，只为了验证他那套“更高效情绪经济学”的理论！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愤怒，瞬间席卷了九笙的全身，远比面对任何敌人时都要强烈！她一直以为沈白鱼只是冷漠、毒舌，但本质上仍是秩序守序的一方。却没想到，他为了所谓的“数据”和“模型”，竟然可以视万千生灵的情感为草芥，亲手制造灾难！
“沈、白、鱼！”
她再也无法抑制，一声饱含怒火的低吼，如同惊雷般在控制室内炸响！与此同时，她将手中那管作为证据的“赤焰”样本，狠狠砸向那个数据投影！
样本穿过投影，砸在控制台上，破碎开来，里面被污染的情绪能量混合着九笙滔天的怒意，如同爆炸般扩散！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高纯度……愤怒情绪冲击！数据流……紊乱……逻辑模块……受到未知干扰……错误……错误……】
沈白鱼的数据投影剧烈地闪烁起来，他那永远冷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和杂音，甚至带上了一丝……类似于“痛苦”的波动？
他试图分析这股冲击，但那源自九笙、蕴含着她纯粹守护信念和对被玩弄生命的极致愤怒的情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他绝对理性的数据核心。
【情……感……变量……超出……处理上限……无法……解析……系……系统……】
投影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几乎溃散。
九笙站在破碎的控制台前，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一字一顿地说：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不介意亲手‘净化’掉你这个最大的污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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