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森林深处,古木参天,蔓藤缠绕,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湿润的草木气息,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巨大叶片,只余下斑驳破碎的光点,照亮着这条被苔藓温柔覆盖的小径。
这里是生命的圣地——玄木林。
空气中还残留着生产后的血腥气,混合着蓝银草特有的清新甜香。
阿银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她那双与蓝银草同色的美丽眼眸,却死死黏在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上,里面盛满了近乎破碎的不舍与决绝。
婴儿很安静,不像寻常孩子那般啼哭,只是睁着一双懵懂的眼,那瞳孔的颜色很奇异,是深棕红,却又在光线下泛出近乎墨色的黑。
她的气息很微弱,周身却隐隐缠绕着一丝与这片森林、与她自身血脉都格格不入的晦暗波动。
“时间不多了,阿银。”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响起。说话的女子身着青绿色长裙,裙摆仿佛由无数细小的叶片织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她的容颜极美,带着岁月无法侵蚀的柔光与知性,此刻,她看着阿银,眼中满是担忧与怜惜。
“武魂殿的探子,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已经越来越近了。”
阿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抬起泪眼,看向自己最信任的挚友,玄木林的王——松衍。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怀中那柔软的一团,郑重地、依依不舍地递了出去。
“松衍……拜托你了。”声音哽咽,带着母亲独有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低下头,冰凉的唇瓣无比珍重地落在婴儿光洁的额头上,停留了许久,仿佛想将这触感永远刻入灵魂。
松衍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那轻柔的动作,如同捧起一枚清晨初凝的露珠。她看着阿银,语气凝重。
“这个孩子的武魂是由蓝银草变异出的彼岸花,异样的气息会害死她的。玄木林的生息之力,或许能慢慢滋养、掩盖她身上这异常的气息。只是这一别……”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沉重,压得阿银几乎窒息。
阿银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决堤,滚落在婴儿的襁褓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女儿稚嫩的小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烙印在心底最深处。
她顿了顿,指尖轻柔地拂过婴儿细软的发丝,那发色竟也带着深棕红的底子,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
“就叫她……唐梦吧。我希望她……能有一个安宁的梦,留在这里对她来说能够消弭这异常气息,我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唐梦……”松衍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看着怀中因为被母亲亲吻而微微动了动小嘴,再次陷入熟睡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不再犹豫,对着阿银重重颔首,“我以玄木林之名起誓,只要我尚存一息,必护她周全。”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强忍悲痛、身形摇摇欲坠的好友,毅然转身,抱着唐梦,步入了玄木林更深处的迷雾之中。那青绿色的身影很快被浓郁的生机与雾气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银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久久站立,直到身后传来唐昊怀中另一个婴孩的啼哭声,她才猛地回神,擦干眼泪,脸上只剩下与命运抗争到底的坚毅,以及一丝为母则刚的决绝。
玄木林的核心地带,与星斗大森林其他区域的蛮荒凶戾截然不同。这里古木更加苍劲,许多树木的树冠上甚至自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着这片奇异的土地。
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水底铺满了会发光的鹅卵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吸入一口,便觉浑身舒泰。
松衍将唐梦带回了这里,将她视若己出。她用玄木林最纯净的生命本源气息温养着这个孩子,那萦绕在唐梦周身的不详波动,果然在日复一日的滋养下,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彻底隐去,仿佛从未存在。
小唐梦在玄木林安然成长。她继承了母亲阿银的美貌,小小年纪便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深棕红色的长发微卷,衬得小脸愈发白皙,那双同色的眼眸清澈见底,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纯真得不染一丝尘埃。
玄木林里的魂兽,无论是性情温和的木灵妖狐,还是体型庞大的撼地巨熊,都对她宠爱有加。
在玄木林的魂兽有一特点,哪怕不是十万年魂兽,也可化成人形的灵质,只不过无法像十万年魂兽那样,一旦离开玄木林就无法维持化形太久。这些也都是她的师兄师姐,陪她玩耍,护她周全。
她在这里无忧无虑,不识外界纷争,不懂人心险恶。
她会在开满荧光花的草地上追逐闪烁着磷光的蝴蝶,会趴在松衍的膝头听她讲述森林外的故事,会调皮地拽着巨熊师兄的毛发爬上它的背脊,会在月光下对着会唱歌的妖狐师姐咿呀学语。
然而,这份宁静,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被彻底打破。
那天,松衍正坐在一株巨大的、散发着宁静光晕的灵光古树下,指导着已经可以蹒跚走路的唐梦辨认几种基础的草药。
突然,一只通体翠绿、形如麻雀的讯鸟魂兽急速飞来,落在松衍肩头,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哀切的鸣叫。
松衍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悲悯与愤怒。
她挥退了讯鸟,久久沉默,目光投向玄木林之外,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看到了那场发生在瀑布之下的惨烈围杀与壮烈献祭。
她听到了那个名字——千寻疾。听到了那场战斗——唐昊力战而狂,阿银……献祭。
就在这时,原本蹲在地上,好奇拨弄着一株宁神花的小唐梦,动作猛地一顿。
她毫无预兆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深棕红色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没有哭闹,没有声响,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她白皙稚嫩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宁神花瓣上,花瓣微微颤抖。
松衍心中一紧,蹲下身将她搂进怀里。“小梦?怎么了?”
小唐梦说不出缘由,只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毫无缘由地席卷了她,让她窒息。
她伸出小手,紧紧抓住松衍青绿色的衣襟,将脸埋进去,小小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周围的魂兽师兄师姐们都被惊动了,纷纷围拢过来。木灵妖狐用蓬松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后背,哼唱着安抚的曲调;撼地巨熊笨拙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小手,试图逗她开心;几只色彩斑斓的灵鸟衔来了最甜的果子,放在她的脚边。
可是没有用。
平日里这些让她破涕为笑的方法,此刻全都失了效。
小唐梦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里蕴含的悲恸,远远超出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该有的范畴,仿佛源自血脉深处,源自灵魂共鸣的撕裂感。
她哭得累了,就在松衍怀里沉沉睡去,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脸苍白。
松衍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她与阿银有着五六分相似的睡颜,眼中情绪翻涌。
是母女连心?还是那源自蓝银皇血脉与彼岸花武魂交织出的、某种不可知的灵觉?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唐梦的人生,再也无法与外面的世界,与那场惨烈的恩怨,完全割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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