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硝烟散尽,当永冻之森的寒风再次吹过那片被鲜血浸染又归于沉寂的山谷,关于“白焰”云央的传说,早已变得模糊不清,融入了大陆纷繁复杂的史诗与悲歌之中。
她确实找到了“深蓝回廊”的入口,在扭曲时空的迷宫中历经九死一生。她解开了“源海之秘”的冰山一角——那并非什么赐福,而是一个揭示妖精血脉与自然本源存在深层、不可调和冲突的残酷真相,一个足以动摇所有妖精信仰根基的禁忌知识。她也寻到了山泽外公最后的痕迹——并非活人,而是一段在时间风暴中濒临崩溃的残存意识。山泽穷尽一生,最终看到的却是血脉力量与自然平衡走向毁灭的必然宿命,他在绝望与疯狂边缘,将这份沉重的认知封印,并警告后来者远离。
云央带着这份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以及山泽的警告,试图返回。她不再奢望“终极之锁”的完美解法,而是希望用这份认知,作为迫使长老院和圣城残存势力坐上谈判桌的砝码,哪怕只是换来一丝脆弱的和平与相互理解的契机。她相信,只有直面最黑暗的真相,才有微光透出的可能。
然而,她低估了仇恨的根深蒂固和既得利益者的顽固。
当她跨越千山万水,带着满身风霜和足以改变世界的秘密,终于回到自由联邦与人类势力交界的那片缓冲地带——一片曾被寄予厚望、命名为“新生之地”的山谷时,等待她的不是谈判桌,而是早已埋伏好的、由两边最极端的势力组成的联合绞杀队。
长老院无法容忍一个“杂种”掌握动摇他们统治根基的秘辛,更无法接受她试图颠覆“妖精至上”的信仰。圣城的遗老们则视她为背叛人类的妖孽,是引发一切灾祸的源头,必须彻底清除以儆效尤。双方在如何处置云央的问题上达成了空前一致——让她和她带来的“邪说”永远消失。
战斗爆发了。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 云央的力量已臻化境,银发如瀑,操控着冰霜与狂暴的自然之力,如同森林与寒冬本身在怒吼。翠绿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和对真相的执着。她以一敌百,冰封大地,撕裂藤蔓,将冲上来的敌人一个个冻结或击飞。山谷在她的力量下颤抖,仿佛末日降临。
她几乎要成功了。她撕开了一道通往山谷外、那片象征着沟通与希望的平原的口子。
就在她即将突破重围的瞬间。 一支箭。 一支看似普通、却淬炼了最阴险的、能瓦解妖精生命本源的剧毒,并且附着着最纯粹人类破魔符文的箭矢。 它并非来自某个强大的敌人,而是来自一个躲在乱石后、眼神里充满了对“异类”刻骨仇恨和恐惧的、年轻的、来自圣城流民窟的混血少年。他并非自愿,只是被极端分子灌输了“是她带来了灾祸”、“杀了她就能证明我们对人类的忠诚”的谎言。
这支凝聚了两个世界最极致恶意的箭,精准地、无声地,抓住了云央力量爆发后那一瞬难以察觉的空隙。
“噗嗤——”
箭矢穿透了她凝聚了自然之力的屏障,没入了她的后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 云央前冲的身影猛地一滞。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闪烁着诡异幽绿和破魔金光的箭簇。一股冰冷和灼热交织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生命本源和新生力量。她感觉体内的森林在哀鸣,冰霜在碎裂,那充盈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她踉跄着转过身,银白的发丝沾染了刺目的鲜血。翠绿的眼眸扫过山谷中那些或狰狞、或狂热、或麻木的脸庞。她看到了那个射出箭矢的少年眼中瞬间被巨大恐惧取代的仇恨,看到了长老院大长老嘴角那抹冷酷而得意的弧度,看到了圣城遗老眼中如释重负的残忍。
没有找到山泽外公寻求的完美答案。 没能实现阡眠祖母和母亲们和解的夙愿。 没能让阿娘听到那句“我很快乐”…… 甚至,没能再见母亲和阿娘一面……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淹没了她。她耗尽一生追寻真相,试图弥合裂痕,最终却死在了这裂痕本身所孕育的最深沉的恶意之下,死在了她想要拯救的、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同胞(无论人类还是妖精)手中。
她的力量开始失控地逸散,冰霜与藤蔓在她周围疯狂生长又瞬间枯萎凋零,如同她迅速消逝的生命。她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鲜血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土地。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块蕴含着“源海之秘”核心认知与山泽警告的、如同泪滴般的冰晶(永冻之森本源所化),猛地按入了身下的大地深处。冰晶瞬间消融,带着那沉重而禁忌的真相,无声地沉入地脉,或许将永远埋藏,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另一个追寻者发现。
然后,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山谷中的厮杀在她倒下的瞬间诡异地停滞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狂热的喊杀声——为了争夺她的“遗物”,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正义”的胜利者。没有人真正在意她带来的真相,或者说,那真相太过沉重和颠覆,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