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像融化了的蜜糖，黏稠而温暖地铺满了教室。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混合着书本的油墨味、Alpha们若有若无的侵略性气息，以及Omega们偶尔逸散的、甜腻的花香。在这个以信息素划分等级的世界里，林姝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一个专属于Beta的、被遗忘的角落。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古典机械动力学》，但目光却落在窗外。一只灰雀正歪着头，用喙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那样专注，那样自在。林姝的指尖在书页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心里想的却是昨晚在旧货市场淘到的一个坏掉的音乐盒，齿轮卡住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她喜欢这些东西，喜欢它们精密的、沉默的逻辑。这比教室里暗流涌动的信息素交锋，要简单可爱得多。
“关于下周一开始的‘影域’联合实战考核。”
讲台上传来的声音，平稳、清越，像一块被溪水浸过的玉石，瞬间切断了林姝关于齿轮的遐想。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学生会会长，顾夜阑，正站在那里。熨帖的制服，金边眼镜，以及镜片后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是3S级的Alpha，是这座学院的北极星，光芒万丈，也遥不可及。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如同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然而，当那视线掠过她这个角落时，林姝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短暂的凝滞。不是错觉。最近，这位会长看她的次数，似乎稍微多了一点。为什么呢？她自认伪装得毫无破绽，一个成绩中游、表现平平、毫无信息素吸引力的Beta，理应像墙上的污渍一样被忽略才对。
“……‘影子’，无处不在，需要你们时刻警惕。”顾夜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说到“影子”两个字时，那音节似乎被刻意放得平缓了一些。
林姝的心微微一动。“影子”。
她想起上周，在空无一人的学生会资料室，顾夜阑将她误落在图书馆的、那本夹着音乐盒设计草图的笔记本还给她时，曾状似无意地提点：“最近的实战训练，要小心‘影子’。”
当时她只当是学长对所有学员的例行关怀。此刻在考核前夕被再次强调，这个词便蒙上了一层不祥的、具体的色彩。
学院的课程安排向来紧凑，理论课后的格斗训练，是雷打不动的日程。仿佛是为了呼应“影域”考核的临近，今天的训练馆气氛格外肃杀。金属墙壁反射着冷硬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紧绷的肌肉气息。
林姝不喜欢这里。不是畏惧，而是厌倦。这种直来直往的力量碰撞，在她看来，远不如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或者修复一枚精巧的齿轮更有成就感。她找了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开始例行公事地活动手腕，心里还在琢磨那个音乐盒的卡榫到底该怎么调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道阴影笼罩了她，带着灼人的、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感。
“喂，你。”
林姝抬起头，对上了封决那双燃烧着桀骜与……某种无聊找乐子意味的眼睛。他像一头精力过剩的年轻雄狮，正急需一个猎物来发泄他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我们来练练？”他嘴角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让我看看，你能在‘影子’手下撑过几秒。”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看戏。
林姝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训练课，然后回去摆弄她的音乐盒。
“没兴趣。”她收回目光，准备继续自己的热身。和这种被本能驱使的Alpha纠缠，纯粹是浪费时间。
“由不得你！”
拳风扑面而来！迅猛、直接，充满了Alpha式的傲慢与力量。在封决的预想里，这一拳足以让这个不知好歹的Beta狼狈倒地，足够他无聊的下午增添一点笑料。
就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轻视。林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厌烦。因为她是个Beta，所以就活该被当做沙包和调剂品吗？
时间仿佛在她眼中被拉长。那呼啸而来的拳头，轨迹清晰得如同教科书上的示范图。她甚至有余暇去想，这一拳发力过于刚猛，下盘虚浮，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让他摔得比现在更难看。
电光火石间，她选择了最省力的一种。
她没有动用那些被禁锢在基因深处的、非人的力量。只是如同拂去肩上的落叶，左手随意抬起，五指精准地扣住了那只袭来的手腕。触感坚硬，皮肤很烫，充满了年轻的、躁动的生命力。与她指尖的微凉形成鲜明对比。
封决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感觉自己砸中了一块冷却的恒星内核，坚不可摧，反震的力量让他臂骨发麻！
林姝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她借着他前冲的力道，向侧后方微微一引，脚下如同灵蛇出洞，极其巧妙地一绊——
“砰！”
沉重的闷响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训练馆内的时间仿佛停滞了。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S级的封决，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被那个他们从未正眼瞧过的Beta女生，用一个干净利落到近乎艺术的过肩摔，狠狠地掼在了地板上。
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扬。
封决躺在那里，背脊和胸腔的剧痛远不及他大脑的空白来得猛烈。他……被秒杀了？被一个……Beta？！
林姝松开了手，仿佛刚才触碰的是什么不洁之物。她甚至还有闲暇理了理自己因动作而微微凌乱的衣摆。然后，她低头看向地上那双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眸子。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封决却清晰地读到了一种东西——无聊。
仿佛在说：看吧，果然如此，毫无新意的挑衅，毫无悬念的结果。
“考核而已，”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僵住的神经，“不必伤人。”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穿过石化的人群。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那些目光里，再无轻视，只剩下惊骇与深深的敬畏。
在她身后，高处的观察廊上，顾夜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而训练场的入口处，倚着门框的校医秦屿，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他看着林姝离开的纤细背影，指尖那根未点燃的烟被他无意识地捻动着，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的、发现了稀有猎物的光芒。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看来……剧本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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