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帆落处

回到杭州时，西泠印社的月季开得正好。吴邪把那枚新刻的“蛇口藏珠”青铜碎片放进紫檀木盒，与其他器物摆在一起，盒底的垫布上，已被这些年积攒的碎片压出浅浅的凹痕，像片微型的星图。

“我说天真，你这盒子快装不下了。”胖子蹲在柜台前，用放大镜研究那枚蛇形银环，“要不咱再打个大点的木盒？雕上龙啊凤啊的，镇宅！”

吴邪笑着摇头，拿起块软布擦拭青铜镜。镜面被擦得锃亮，映出他身后的张起灵——那人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支毛笔，在宣纸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画的是蛇形湾的芦苇，笔尖勾勒的线条，竟与青铜碎片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啥时候学会画画了？”吴邪凑过去看。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画推给他。画的角落，藏着艘小小的乌篷船，船上坐着三个模糊的人影，正往雾里去。

“这是……咱仨？”胖子也凑过来，“画得不错啊小哥！就是这人脸，跟没长开似的。”

张起灵提笔，在船边添了只小蛇，蛇嘴里衔着颗珍珠，正是“蛇口藏珠”的模样。

傍晚时，铺子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个背着画板的姑娘，说是从舟山来的，听守岛老人说西泠印社有“能照见船影的镜子”，特地来看看。

“您说的是这面青铜镜？”吴邪把镜子递过去。

姑娘接过镜子，对着夕阳照了照，突然“呀”了一声。镜面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片金色的海面，一艘乌篷船正从雾里驶出，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人，手里捧着个木箱——正是舟山守岛的那位老人。

“这是……我爷爷！”姑娘眼睛亮了，“他说要把沈家的船路图刻成石碑，立在码头呢！”

吴邪心里一动，想起老人说的“船归”。或许所谓“归”，从来不是回到起点，而是让故事有了新的延续。

姑娘临走时，留下幅画，画的是蛇形湾的日落，水面泛着珍珠似的光。“我太爷爷说，蛇是水的信使，珠是月的碎片。”她笑着说，“你们要是再去舟山，我请你们吃梭子蟹！”

送走姑娘，暮色已经漫进铺子。胖子在里屋煮了锅姜汤，雾气腾腾的，混着外面的桂花香。张起灵把那幅蛇形湾的画挂在墙上，正好在青铜木盒上方，画里的芦苇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像在风里摇。

“接下来去哪？”吴邪喝着姜汤，看热气模糊了三人的脸。

胖子咂咂嘴：“要不咱去趟蛇沼？听说那儿的雾，秋天最好看。”

张起灵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挂在西泠印社的飞檐上，像枚被擦亮的珍珠。他伸手，从背包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是块新的青铜毛坯，还没刻任何纹路。

“随你们。”他说，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柔和。

吴邪拿起毛坯，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他知道，这块毛坯上会刻下什么，或许是舟山的灯塔，或许是蛇形湾的漩涡，又或许，只是句简单的话：“我们还在。”

夜色渐深，铺子的灯亮了很久。紫檀木盒里的青铜器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与墙上的画、锅里的姜汤、三人的笑声融在一起，酿成了最寻常的人间烟火。

或许明天，他们会再次背起背包，往雾里去。或许就在这铺子里，守着青铜镜里的船影，看春去秋来。但无论在哪，只要这盏灯还亮着，只要身边人还在，那些刻在青铜上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归帆落处，即是心安处。而他们的路，从来都在脚下，在彼此的眼神里，在未完待续的时光里。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