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早朝，选妃奏折又堆了半案。燕绥之捏着朱笔，指腹摩挲着笔杆上细密的纹路，目光扫过殿内垂首敛目的大臣，陆尚书鬓角微颤，吏部王大人指尖扣着朝笏，显然都等着他松口。
他忽然将笔重重搁在案上，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众卿屡次奏请选妃，无非为社稷子嗣计，朕心领矣。”
燕绥之顿了顿，猛地抬头“但眼下西北旱情未平，流民尚在边境嗷嗷待哺，东南漕运淤塞，江南粮米半月未入京城，朕若此刻把心思放在选妃纳嫔上，岂不愧对先帝灵位，不愧对天下百姓？”
他往前半步，龙袍下摆扫过御案一角，语气掷地有声：“传朕旨意，选妃之事暂缓三年！这三年里，朕要同众卿一起，先解了西北的旱、通了东南的漕、让百姓仓里有粮、身上有衣！待国库充盈、民生安定，再议后宫之事不迟！从今日起，谁若再以选妃为由烦扰朝政，无论官职高低，皆以‘阻扰国事’论罪，罚俸降职，绝不姑息！”
话落，殿内鸦雀无声。
陆尚书刚要抬步出列，迎上燕绥之冷沉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潜邸时整顿吏治的狠劲，竟让他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满朝大臣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次日，因为天气转热，需要裁几件合身的衣服，沈语出了门，阳光揉碎了铺在青石板路上，沈语提着裙摆走进“玲珑阁”。
前几日听春桃说这儿新到了一批南珠首饰，特意绕路来看看。
掌柜刚捧出一只描金锦盒，里头的珍珠耳坠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正伸手去试，腕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住，带着点雀跃的声音撞进耳里：“沈姐姐！”
沈语回头，就见荣安郡主穿着鹅黄襦裙，梳着双环髻，发间缀着颗小小的粉玉珠，正歪着头笑。
她顺势握住小姑娘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暖乎乎的掌心，眼底也漫开笑意：“荣安？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皇叔出来的呀！”荣安晃着她的胳膊，鼓着腮帮抱怨，“前儿个我去国公府找你，李嬷嬷说你病了，昨儿去还是说你病着——我瞧着你精神好得很，哪里像生病啦？”
“是父亲怕我总往外跑，惹些是非，才寻了个由头让我歇几日。”沈语拿起耳坠往荣安耳旁比了比，笑靥如花“你看这珠子配你好不好？前几日我还想着，你生辰快到了，正愁送什么呢。”
荣安刚要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却带着穿透力的声音：“荣安，别闹着沈姑娘。”
沈语循声转头，巷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腰间系着块素面玉佩，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肩上，筛下点点碎金。
是燕绥之。
他许是刚从哪家铺子出来，指尖还捏着半块刚买的糖糕，见她望过来，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竟忘了动作。
方才她侧对着荣安笑，鬓边碎发被风掠起，耳尖垂着的珍珠耳坠晃了晃，暖光漫在她眉眼间，把往日里那份跳脱爽利，揉得添了几分软和。
燕绥之喉结轻轻动了动，只觉得方才还平稳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皇叔！”荣安蹦蹦跳跳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往沈语这边拉，“你看阿语姐姐戴这耳坠好看吗？比宫里娘娘们的还好看！”
燕绥之定了定神，走到近前，目光掠过她耳间的珍珠，声音比方才放轻了些：“沈姑娘今日倒是得空。”
沈语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坠，笑着回话：“陛下也得空出来走走？方才听荣安说，您带她出来散心？”
她刻意略去了称呼里的“皇”字，语气自然得像寻常街坊偶遇，倒让燕绥之紧绷的肩线，悄悄松了些。
巷口的风又起，槐花瓣簌簌落在两人脚边，荣安正蹲在地上捡花瓣，叽叽喳喳说着要编个花环，燕绥之看着沈语笑盈盈听着的模样，只觉得这午后的阳光，比御书房里的鎏金烛火，还要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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