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思强行带回别墅后,温萌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按时吃饭,在花园散步,然后早早回到卧室,将门轻轻关上,也关上了所有可能沟通的渠道。
顾思站在紧闭的房门外,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他厌恶这种被无形隔阂阻挡的感觉,仿佛他所有的力量和手段,在她彻底的静默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他给了她物质上的一切,将她牢牢锁在身边,为何换来的却是越来越远的距离?
几天后,一个商业论坛的晚宴。
顾思依旧带着白夜宁出席。白夜宁经过上次,似乎学乖了,不再刻意靠近温萌,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思身边,扮演着乖巧的女伴。但她的视线,却像淬了毒的细针,不时刺向独自坐在角落的温萌。
温萌对此视若无睹。她小口啜饮着果汁,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都与她无关。直到一个服务生不小心将酒洒在了她裙摆上。
“对不起!非常抱歉!”服务生吓得连连道歉。
动静引起了不远处顾思的注意。他正要迈步,白夜宁却抢先一步,拿着纸巾快步走了过去。
“哎呀,温萌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白夜宁语气关切,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擦拭着温萌的裙摆,指尖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思哥哥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场合,还非要你来。看,出事了吧?”
她的话听起来是维护顾思,字里行间却都在暗示温萌的“不合时宜”和顾思的“强人所难”。
温萌抬起眼,静静地看着白夜宁表演,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这种无声的注视,反而让白夜宁有些心虚,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顾思大步走了过来。他没有看白夜宁,目光直接落在温萌被酒渍弄湿的裙摆和她平静无波的脸上。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讨厌她这副无论发生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更讨厌白夜宁此刻不合时宜的“关心”像是在提醒他的失职。
“没事吧?”他问温萌,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温萌还没回答,白夜宁就抢着说:“没事的,顾思哥哥,就是一点小意外,我帮温姐姐处理就好……”
“你先回去。”顾思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带着一丝迁怒的冷意。
白夜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思。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为了温萌,如此不留情面地让她离开?
“顾思哥哥,我……”
“需要我重复?”顾思的眼神冷了下来。
白夜宁眼圈一红,狠狠瞪了温萌一眼,跺脚转身跑了。
顾思没理会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温萌肩上,裹住她沾染酒渍的狼狈。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木质香气。
“走吧,回去。”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依旧不容拒绝,但动作间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笨拙的维护。
这一次,温萌没有挣扎。
坐进车里,一路无话。直到车子驶入别墅车库,引擎熄灭,黑暗和寂静笼罩下来。
温萌没有立刻下车。她依旧披着他的外套,侧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思,你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恨我占了‘顾太太’的位置,还是因为……你其实也不知道,除了这样困住我,还能用什么方式留住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插进了顾思心口那把最混乱的锁里。
那是什么?
是害怕。害怕她再次消失,像“濯影”一样,像她逃离南城一样,彻底从他的世界蒸发。
他猛地转头,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澄澈,映照出他内心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仓惶。
“留住你?”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被烫到一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我用得着思考用什么方式?你是我的!这就够了!”
又是这样。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温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黑暗中急促起伏的胸膛,看着他眼中那簇因为失控而燃起的火光。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在顾思紧绷的神经上,却比任何反驳都更具力量。
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可以用尽手段将她禁锢在身边,可以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可以威胁她签署文件,却无法控制她的心,无法让她眼中重新燃起他曾见过的、属于“濯影”的光。
他俯身过去,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狠狠攫取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怒意,带着不甘,带着一种绝望的占有欲,不像亲吻,更像是一场搏斗。他试图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抹去她带来的所有不确定感。
温萌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祭品。
直到顾思尝到一丝咸涩的味道,他才猛地惊醒,松开她。
借着车外微弱的光,他看到温萌闭着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那一刻,顾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
温萌睁开眼,推开他,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被她遗弃在座椅上,如同一个冰冷的讽刺。
顾思独自坐在车里,空气中还弥漫着她泪水的味道和他失控的痕迹。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坚固的堡垒,正从内部,因为那个他拼命想留住的女人,产生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
而这道裂痕里,闪烁着的,是他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忽视的——属于他自己内心的,慌乱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