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病事件像一道分水岭,无声地改变了别墅里某些固有的东西。顾思没有再提起那晚,温萌也一如既往的安静,但空气中那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对峙感,明显淡去了许多。
顾思依旧忙碌,但应酬明显减少了。即使有推不掉的酒局,他也会在回来前,吩咐厨房提前备好温胃的汤水。这细微的变化,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却被温萌看在眼里。
她不再只是被动地待在别墅。有时顾思在书房处理公务到很晚,她会煮一杯参茶,或者切一盘水果,轻轻放在他书桌一角,然后安静离开,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停留一秒。
起初,顾思会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微微蹙眉,像是在审视这份“好意”背后是否藏着别的意图。但几次之后,他默认了这种无声的关怀,甚至在她某次忘记送来时,会觉得书房里少了点什么。
他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被禁锢的符号,而是作为一个会给他带来温暖和……便利的、活生生的存在。
这天是周末,天气晴好。温萌在花园里修剪那株终于开始焕发生机的栀子花。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专注的侧影。
顾思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了她很久。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用那种审视、评估的目光去看她了。此刻的她,身上有一种宁静的力量,与这座冰冷别墅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让它变得……不那么空旷。
他鬼使神差地下了楼,走到花园。
温萌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他,有些意外。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需要帮忙吗?”顾思开口,声音比平时缓和。这话问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从未做过这种事。
温萌更是惊讶,握着花剪的手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不用,快好了。”她看着他站在阳光下,身形挺拔,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壁垒。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栀子花初绽的清香。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却不再令人窒息。
最终,是顾思先移开了目光,他瞥见旁边小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园艺书,随口问道:“在看这个?”
“嗯,”温萌放下花剪,拿起书,“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养得更好些。”
顾思走近两步,目光落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她的字迹清秀工整,和他记忆中信件上的字迹慢慢重叠。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又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以前就喜欢摆弄这些?”
温萌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小时候在外婆家,院子里有很多花。算是……一点爱好吧。”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过去,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顾思沉默着。他发现,他对她的了解,贫瘠得可怜。除了那些信件里透露的只言片语和她“顾太太”的身份,他对她喜欢什么,经历过什么,几乎一无所知。他所谓的“留住”,更像是对着一个自己构想出的影子,拼命挥舞着锁链。
“下周,”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个商业论坛,在邻市。需要带一个助理随行,处理琐事。”他看向她,目光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工作安排,“陈秘书手头有其他项目,你准备一下,跟我去。”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但语气里,少了以往的命令口吻,更像是一种……基于能力的委派?
温萌怔了怔,随即点头:“好的,我会准备好。”
她没有问为什么是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或抗拒,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反而让顾思觉得……很舒服。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内。
温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园艺书,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
带她出差?离开这座别墅,离开这个城市?
这似乎是他迄今为止,迈出的最大一步。不再是撤掉监控,不再是允许工作,而是真正地,将她带离他划定的物理牢笼,参与到他的外部世界中去。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边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
她不知道这次出差是福是祸,前方是否还有新的试探和陷阱。但至少,她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看到了那扇紧闭的门,正在被他亲手,推开了一条缝隙。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稳稳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