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抓鸡

沈屹珩端着那碗热好的窝窝头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

　　他看着泠鸢，她正安静地坐在床边，眼神放空，像是在思考什么宇宙级的难题。那专注的侧脸，在从窗户透进来的稀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脆弱。

　　沈屹珩的心又被那不存在的“小钩子”挠了一下。

　　她连发呆都这么好看，一定是在想我……想着怎么才能不给我添麻烦，独自承受这份爱而不得的痛苦。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冷硬：“吃吧。”把碗递过去，动作却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

　　碗里不止有热好的金黄窝头，旁边还多了一个剥了壳、白生生的水煮蛋。

　　泠鸢的视线聚焦在食物上，数据分析瞬间完成：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可补充基础能量。NPC“沈屹珩”资源投放量超出预期，行为动机待解析。

　　她没说话，接过碗，拿起窝窝头，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效率极高。

　　沈屹珩没走，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身材高大，站在狭小的房间里，存在感极强。

　　往常他最厌恶下属在他面前吃东西发出声音，觉得不够纪律。可现在，听着那细微的咀嚼声，他竟觉得……有点顺耳？

　　“身体是自己的，革命的本钱。以后……不许再做傻事。”他憋了半天，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却比刚进门时软了不止一分。

　　泠鸢从碗里抬起头，澄澈的杏眼里没有任何被感动的波澜，只有纯粹的疑惑：“自杀行为能量利用率趋近于零，且会导致生命程序终止。我不会再执行此错误指令。”

　　沈屹珩：“……”

　　这说法……怎么这么怪？但又该死的有道理。他一时语塞，只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果然，她还是在意我的，都用这种保证来让我安心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女人尖锐的叫骂和鸡飞狗跳的扑腾声。

　　“天杀的啊！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偷抓我家下蛋的老母鸡！这可是留着过年改善伙食的啊！缺了大德了！”

　　是隔壁王秀娥婶子，家属院里出了名的大嗓门。

　　沈屹珩眉头一皱，影响家属院安定团结，这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下意识看向泠鸢，想让她待在屋里别出去。

　　却见泠鸢已经放下了碗，里面的食物被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碎渣都没剩。她站起身，动作间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沈屹珩下意识问。

　　“噪音源分析，疑似家禽失控。可能影响后续能量摄入环境稳定性。”冷鸢头也不回，逻辑清晰地解释。

　　毕竟，如果家属院天天这样鸡飞狗跳，不利于她安静地“修复身体”和“收集数据”。

　　沈屹珩还没完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拉开了门。

　　门外，一只肥硕的老母鸡正疯了似的在狭窄的院子里横冲直撞，鸡毛乱飞。王秀娥跺着脚在后面追，气喘吁吁，怎么也抓不住。几个邻居也被惊动，围在旁边看热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那母鸡受惊之下，直愣愣地朝着刚出门的泠鸢冲了过来，尖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裤腿。

　　“小心！”沈屹珩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冷鸢。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也没见她怎么大幅动作，只是腰肢微沉，右手如电般探出，快得带出一道残影！

　　下一秒，那只疯狂扑腾的老母鸡，就像被按了暂停键，脖子被她精准无比地钳住，整个身体瞬间僵直，只剩翅膀还在无力地扑扇两下。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两秒。

　　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王秀娥张着嘴，忘了哭嚎。看热闹的邻居们，眼睛瞪得溜圆。

　　沈屹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深邃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错愕的神情。

　　他是侦察兵出身，格斗捕俘是看家本领，可刚才冷鸢那一下，看似简单，实则对时机、角度、力道的把握，妙到巅毫！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冷鸢提着还在蹬腿的母鸡，转身，平静地递给还在发呆的王秀娥：“控制住了。”

　　王秀娥这才回过神，连忙接过鸡，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惊疑：“哎、哎呦！谢谢啊，七七！你这……你这手可真快！”她打量着冷鸢，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也不像有这本事的人啊？

　　冷鸢没在意她的目光，只是认真补充了一句：“它的运动轨迹缺乏预判，应激反应过度，容易造成能量浪费。建议加强管制。”

　　王秀娥：“……啊？”

　　围观的邻居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泠鸢……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

　　“看着文文弱弱的，手劲不小啊！”

　　“不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沈屹珩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他收敛起脸上的讶异，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泠鸢身前半个身位，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

　　议论声立刻小了下去。

　　他看向王秀娥，公事公办的口吻：“王婶，家属院是集体环境，饲养家禽要注意管理，下不为例。”

　　“是是是，沈副团长，一定一定！”王秀娥连连点头，抱着鸡赶紧溜回自家屋子。

　　沈屹珩这才回头，看向泠鸢。他想问她刚才那手是跟谁学的，可话到嘴边，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又咽了回去。

　　她身上有太多谜团。但这一定是因为她过去活得小心翼翼，从不敢展露真实的自己。如今为了他，她才……

　　脑补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他看着泠鸢，眼神复杂，最终只化作一句：“回去吧，外面冷。”

　　两人回到屋里，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沈屹珩看着泠鸢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底那股探究欲和保护欲交织着翻腾。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你……以后在人前，稍微注意些。”

　　冷鸢抬眼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我是说，”沈屹珩斟酌着用词，怕伤到她“脆弱”的心灵，“你的……力气，还有刚才说话的方式，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容易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他这是在提醒我，优化行为模式，以更好地融入当前环境，降低“观察样本”的异常值？

　　冷鸢迅速理解了他的“善意”，点了点头：“明白。我会调整外部行为输出频率，进行环境拟态。”

　　沈屹珩：“……”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她好听话，好懂事。

　　他心头一软，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诱哄：“以后……没人的时候，可以随意些。在我面前，不用伪装。”

　　他想看看真实的她，到底是怎样的。

　　泠鸢看着他眼中那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再次点头：“数据记录完毕。在‘沈屹珩’单位周围，可适当解除部分行为限制。”

　　她这算是……答应我了？

　　沈屹珩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了上来，连带着耳根又开始发热。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那张一本正经却莫名勾人的脸。

　　“我……我回团部还有点事。你……好好休息。”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比来时还要慌乱。

　　看着再次被关上的房门，泠鸢微微偏头。

　　“NPC‘沈屹珩’好感度似乎持续提升，并主动开放‘特殊权限’。行为驱动逻辑深层次原因依然未知，列为最高优先级观察目标。”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沈屹珩几乎是同手同脚快步离开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在远处营房上空飘扬的红旗上。

　　这个世界，似乎比她初始判定的，要……有趣一些。

　　而此刻，家属院的某个角落，一道隐晦的目光从冷鸢的窗口收回。

　　和周雅茹交好的钱慧芳撇了撇嘴，扭身就往周雅茹住处走。

　　这泠鸢，自杀没死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事儿，得赶紧告诉雅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