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钝痛敲醒的。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反复捅刺着灵魂的边界，每一次深入，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难以言喻的鼓胀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开。
陈默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却只有一片粘稠的、流动的黑暗。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
偶尔，会有极其微弱、扭曲的幽绿色符文在四周的“墙壁”上短暂浮现，像垂死挣扎的蠕虫，勾勒出一个狭窄、逼仄的球形空间轮廓。空气（如果这玩意儿还能被称为空气的话）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铁锈、腐烂和某种非人世所能有的腥甜气息，浓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浸透了绝望的粘液。
他动了动，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那不是金属，也不是石头，更像是一种……活着的、缓慢搏动着的肉质。
记忆是破碎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信息碎片和眼下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恐惧搅在一起，头痛欲裂。他叫陈默，来自一个蔚蓝色的星球，然后呢？车祸？白光？……再然后，就是这片令人发疯的囚笼。
这里是……奥术帝国的地牢深处？一个被称为“神骸之眠”的禁忌囚笼？
他是……祭品？容器？
为了喂养某个沉睡在此的……古神？
冰冷的绝望还没来得及完全攥紧心脏，一个截然不同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直接在颅骨内震荡：
【检测到异常灵魂入侵……正在分析宿主状态……】
【环境判定：高浓度异种能量侵蚀，规则级灵魂束缚力场。】
【宿主灵魂强度：极低（持续衰减中）。身体状态：濒临崩溃（古神低语污染）。】
【符合紧急激活条件……吞噬进化系统，强制绑定中……】
【绑定成功。宿主：陈默。】
【初始功能解锁：能量感知（被动），灵魂吞噬（初级）。】
系统？
陈默混沌的思维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效清醒剂。网络小说里烂大街的金手指？不，此刻这机械的声音，是他溺亡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几乎是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他“看”世界的角度变了。
那粘稠的黑暗在他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色彩斑斓的能量场。囚笼的肉质墙壁内部，流淌着粘稠的、墨绿色的能量流，如同腐败的血液。而在他身体的周围，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恶意的暗红色能量丝线，正如同水蛭般，试图钻进他的皮肤，侵蚀他的灵魂，带来持续的痛楚和虚弱。
这就是所谓的“古神低语污染”？这就是帝国想要用他的灵魂喂养的东西？
愤怒，一种冰冷的、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怒火，取代了最初的恐慌。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成为养料？凭什么我的灵魂要在这里被消磨殆尽，成为某个未知存在的食粮？
他想起了那个蔚蓝色星球上的平淡，想起了那场终结一切的车祸，想起了这具身体原主被拖入此地时那撕心裂肺却无人回应的恐惧。
不。
绝不！
就在这时，囚笼之外，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容器状态稳定，灵魂波动符合预期衰减曲线。再有三轮‘汲魂仪式’，‘圣骸’的活性就能被激发到临界点。”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奥术师特有的冷静和漠然的声音响起。
“哼，算这小子走运，能成为‘圣骸’苏醒的基石，是他卑微灵魂的无上荣光。”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附和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检查一下束缚符文，确保万无一失。上次那个容器差点挣脱，虽然最后灵魂爆裂了，但也造成了不小的能量泄露。”
荣光？基石？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肉质地面上，将呼吸放得更轻，更缓，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但他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里，却悄然睁开一条缝隙，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这片球形囚笼唯一一处能量流动略显不同的地方，像是一个“门”。
能量感知让他“看”到了门外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一个体内涌动着冰蓝色的、结构严谨的奥术能量，如同精密仪器（应该是奥术师）。另一个则散发着土黄色的、略显狂暴的生命气息，带着血腥味（可能是守卫或者刽子手）。
他们似乎只是例行检查，并未过多停留。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就是现在！
在脚步声即将消失的刹那，陈默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扑向唯一的水源，对着门外那个即将离去的、散发着土黄色生命气息的轮廓，发动了【灵魂吞噬（初级）】。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绚烂的光影效果。
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吸力，以陈默为中心，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目标。
“呃啊——！”
门外，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充满了极致痛苦的闷哼。像是被人瞬间掐住了喉咙，捏碎了心脏。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巴克？你怎么了？！”奥术师惊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慌乱。冰蓝色的奥术能量瞬间暴涨，显然是进入了警戒状态。
囚笼内的陈默，却无暇他顾。
一股灼热的、混乱的、充满了暴戾情绪和破碎生命片段的洪流，顺着那无形的通道，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痛！比之前被侵蚀时更剧烈的痛！像是整个灵魂都被强行塞入了滚烫的沙石和碎玻璃。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也在疯狂滋生。虚弱感如潮水般退去，身体的沉重感开始减轻，甚至连灵魂被侵蚀的钝痛，都短暂地被这股狂暴的涌入压制了下去。
【成功吞噬灵魂碎片*1。】
【获得生命能量：17单位。】
【获得残缺记忆碎片：帝国基础格斗术（掌握度：入门），地牢巡逻路线（部分）。】
【宿主灵魂强度提升：极低 → 微弱。】
【身体状态修复：濒临崩溃 → 重度损伤。】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播报着结果。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粘在冰冷的肉质墙壁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即将被撑破的气球，但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腹感”和“力量感”，却让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他活下来了。
而且，找到了一条路。
一条吞噬他人，壮大自己的……魔道！
门外的奥术师似乎检查了倒地同伴的状况，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灵魂……灵魂被抽干了！像是……像是被‘圣骸’直接……不，不可能！仪式还没完成！快！拉响警报！容器出现未知异变！”
急促的脚步声和尖锐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金属鸣响同时传来，整个囚笼的能量场都开始剧烈波动，墙壁上那些幽绿色的符文疯狂闪烁，散发出更强的压迫感。
陈默靠在墙壁上，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门外传来的混乱与恐慌，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狰狞的弧度。
异变？
不，这只是开始。
猎杀，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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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像垂死野兽的哀嚎，在地牢深邃的通道里反复冲撞，激起更多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的铿锵声。
囚笼内，陈默强行压下初次吞噬带来的不适与那股嗜血的兴奋。能量感知全力展开，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肉质墙壁，捕捉着外界混乱的能量流动。
三个……不，五个能量反应正在快速接近。两个冰蓝色（奥术师），三个土黄色夹杂着金属锐光（武装守卫）。比刚才那个被吞噬的“巴克”要强，尤其是其中一个奥术师，能量核心如同一个小型漩涡，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不能硬拼。
刚刚获得的力量只是让他从随时会死的蝼蚁，变成了稍微强壮一点的虫子。正面冲突，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或者说能量感知的焦点）迅速扫过囚笼内部。墙壁上那些幽绿色符文的能量流动在警报响起后明显加快了，束缚力场在增强，但……并非毫无破绽。在靠近“门”右侧下方，有一小片区域的能量流转似乎比其他地方慢了半拍，颜色也略显黯淡。是常年累月能量冲刷形成的微小磨损？还是设计时留下的、不被在意的“冗余”？
无论是什么，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陈默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幼虫，紧紧贴在那片能量流转略显滞涩的区域下方，最大限度地收敛自身的气息。同时，他将刚刚吞噬得来的、大部分尚未完全转化的生命能量，不再用于修复身体，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覆盖在体表，模拟着周围那腐败、死寂的能量波动。
这是赌博。赌系统的【能量感知】足够精妙，赌他自己对能量的操控足够细致，赌外面那些家伙在惊慌之下，感知不会那么敏锐。
“咚！咚！咚！”
沉重的敲击声落在“门”上，那不是敲门，而是在检查或者加固某种封印。门上传来的能量波动骤然变得强烈且不稳定。
“束缚法阵能量输出已提升至最大！确认目标仍在内部，生命体征……微弱，但存在！”一个奥术师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紧张。
“巴克呢？”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带着威严。
“已经……确认死亡。灵魂彻底消散，身体没有任何外伤，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抽干。”汇报者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
门外沉默了片刻。
“加强警戒！四人一组，不得单独行动！通知‘观测之眼’大师，容器出现未知变异，申请启动‘静滞协议’！”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做出了决断。
静滞协议？
陈默心头一紧。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好事。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维持着伪装的姿态，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感知着门外守卫的轮换和能量分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牢里的混乱似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高度戒备的压抑。
守卫变成了四人一组，两个奥术师，两个战士，能量属性互补，几乎没有任何死角。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一种特殊的奥术仪器对囚笼内部进行一次扫描。
第一次扫描掠过时，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冰蓝色的奥术光辉如同探照灯，将他里外看了个通透。他拼命维持着能量模拟，将吞噬得来的那点生命气息死死锁在体内，模拟着濒死的衰败。
扫描光晕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移开。
“目标状态稳定，能量反应低于阈值。”门外传来冰冷的报告声。
陈默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系统的伪装，起作用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观测之眼”大师，听名号就不是简单角色，等他到来，或者那什么“静滞协议”启动，自己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
必须在他们采取进一步行动前，找到突破口。
他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那片能量流转滞涩的区域。吞噬了“巴克”的灵魂，他不仅获得了生命能量，还有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其中，就有关于地牢巡逻路线，以及……一些底层守卫对这座“活体囚笼”的私下抱怨。
“……这鬼地方，每次靠近都感觉灵魂要被吸走……”
“……听说这囚笼本身就是‘圣骸’的一部分，靠吸收我们的溢散能量维持……”
“……屁！上次三号区的束缚符文不是差点失效？据说是能量回路老化，补给没跟上……”
能量回路老化……补给没跟上……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再次将感知聚焦在那片滞涩区域。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在那黯淡的符文线条深处，能量流动确实存在一种不连贯的“卡顿”，就像一段淤塞的血管。而且，这片区域周围的肉质墙壁，其本身的能量活性，似乎也比其他地方要微弱一丝。
或许……这里不仅仅是伪装躲藏的地方？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守卫们注意力被短暂分散的时机。同时，他需要更精确地了解这片“淤塞”区域的内部结构。
机会在几个小时后降临。
似乎是更高层的命令抵达，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两个奥术师被临时召走，只剩下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守卫。他们的能量反应显示，他们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对命令的服从，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通道两侧，而非身后的囚笼。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厉色一闪。他没有试图去吞噬门外的守卫——距离稍远，且两人气息相连，一旦动手，立刻就会暴露。
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囚笼本身！
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生命能量，连同刚刚从环境里缓慢汲取到的微量游离能量，全部压缩、凝聚成一根无形的、带着微弱吞噬之力的“针”，对着那片能量滞涩区域的中心点，小心翼翼地刺了进去！
没有反抗，没有警报。
那“淤塞”的区域，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瞬间将他探入的能量吸收殆尽。紧接着，他感觉到那停滞的能量回路，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有戏！
陈默精神大振，不顾灵魂深处传来的因能量透支而产生的眩晕感，持续地将微弱的能量注入那“淤塞点”。
他在做的，不是破坏，而是……疏通！
就像疏通堵塞的管道，他利用吞噬能量那种霸道的、掠夺一切的特性，强行冲开淤积的能量残渣，让这微小的一段回路，暂时性地“恢复”流动！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巨大。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刚刚吞噬得来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区域的符文，亮度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提升，其能量流转正在加速，与其他区域的同步率，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偏差！
就是这一点点偏差！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响起。整个球形囚笼的束缚力场，因为这一小段回路的异常活跃，产生了一次极其短暂、范围极小的紊乱！
囚笼的“门”上，那稳定的能量光华猛地闪烁了一下！
门外两名守卫立刻警觉地回头，武器对准囚笼：“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门上的异常吸引的瞬间！
陈默动了！
他像一道蓄势已久的幽灵，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爆发出来，整个人不是冲向那坚固的“门”，而是狠狠地撞向了那片他刚刚“疏通”的墙壁区域！
“噗嗤！”
一声如同撕裂厚韧皮革的闷响。
那原本应该坚不可摧的活体墙壁，在束缚力场出现微小紊乱的刹那，其防御力降到了最低点！陈默覆盖着微弱吞噬能量的手臂，如同热刀切入黄油般，竟然硬生生地撕裂了一道口子！
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味的墨绿色液体喷溅而出！
陈默毫不犹豫，身体如同泥鳅般，从那仅容一人通过的裂口中猛地钻了出去！
冰冷、潮湿、混杂着霉味和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自由的辛辣。
他出来了！
双脚落在坚硬冰冷的石质地面上，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强烈的虚弱感和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再次袭来，但他死死咬着牙，站稳了。
眼前是一条幽深、宽阔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散发惨淡白光的苔藓或晶体。通道两端延伸向未知的黑暗。那两名守卫正背对着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囚笼门上逐渐平复的能量波动，还没发现身后的异常。
陈默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样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选中一个与守卫视线相反的方向，用尽刚刚挣脱囚笼时爆发出的那点余力，如同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扑入了通道一侧的阴影之中，紧紧贴附在墙壁的凹陷处，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他藏好的下一秒，一名守卫似乎心有所感，猛地回头。
通道空荡荡，只有囚笼墙壁上那道正在缓缓蠕动、自我修复的裂口，以及地上那一小滩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变故。
守卫的瞳孔骤然收缩。
“容器……逃了！！！”
凄厉的警报声，再次响彻地牢，比上一次更加尖锐，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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