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时刻

空间的撕扯感远超陈默的想象。

那不是简单的眩晕或失重，而是仿佛整个存在都被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然后在另一个坐标被强行重组。无数混乱的光影、扭曲的噪音、破碎的记忆碎片（有些甚至不属于他）如同洪流般冲刷着他的意识。灵魂受损带来的虚弱感在这种冲击下被无限放大，他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无序的传送过程中。

【警告！遭受高强度无序空间传送！】

【系统能量不足，无法提供稳定庇护！】

【检测到未知高位格意志残留波动……分析……权限不足……】

系统的警报声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时，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包裹住了他。是艾莉丝！她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根骨杖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形成一个薄薄的光茧，将两人勉强护在其中。光茧在空间风暴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破碎，艾莉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她死死支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几乎散架的剧痛，混沌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陈默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嗡作响。

“咳咳……艾莉丝？”他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

“我……我没事……”旁边传来艾莉丝虚弱但清晰的回应。她也摔得不轻，依靠着骨杖才勉强坐起身，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依旧明亮，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陈默撑起身体，环顾所在。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神殿内部。穹顶高耸，大部分已经坍塌，露出灰蒙蒙的天空，有冰冷的雨丝飘落。四周是断裂的巨大石柱和倾颓的墙壁，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藤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淡淡的、与奥术帝国那种人工造物截然不同的原始能量气息。

这里不是地牢，也不是帝国疆域内那种规整的建筑风格。

他们成功逃出来了？

陈默心中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能量感知却捕捉到了周围环境中弥漫的异常。

能量很稀薄，但属性……非常古怪。并非奥术的秩序，也非自然生命的温和，更非地牢深处的死寂与混乱，而是一种……狂野、躁动、仿佛蕴含着无数种不同意志碎片的……“无序”。

而且，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能量运转，似乎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制，变得比平时滞涩了许多。灵魂受损带来的虚弱感也并未因离开地牢而减轻，反而因为刚才的传送和环境的压制，变得更加明显。

“这里……是哪里？”艾莉丝也皱起了眉头，她作为自然祭司，对环境的感知更为敏锐，“自然能量很稀薄，而且……被污染了？混杂了太多混乱的意念。”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小心地在这片神殿废墟中移动。雨水打湿了他们破烂的衣物，带来刺骨的寒意。

穿过几段残破的回廊，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原本可能矗立着神像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基座。

而就在广场的边缘，他们看到了“人”。

那是一个小小的、简陋的营地。几顶用破烂兽皮和树枝搭成的窝棚，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围坐在火堆旁。他们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所有人都是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当陈默和艾莉丝从废墟阴影中走出来时，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站起，抓起手边简陋的武器——生锈的柴刀、削尖的木棍——紧张而恐惧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穿着奇怪（陈默的帝国皮甲，艾莉丝的破旧祭司袍）、状态诡异的陌生人。

陈默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些幸存者。他们的能量反应微弱到了极点，几乎与普通人无异，而且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我们没有恶意。”陈默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尽量放缓了语气，“我们迷路了，只想问问，这里是哪里？”

幸存者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男人，壮着胆子，用颤抖的声音反问道：“你……你们是从外面来的？没有被‘呓语’影响？”

“呓语？”艾莉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就是那些声音……那些在脑子里响个不停，让人发疯的低语……”另一个女人抱着双臂，眼神有些涣散地说道，“只有躲在神像的残留力量范围内，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陈默和艾莉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看来，这个世界的“无序”能量，会直接干扰生灵的神智。

“我们刚到这里，没听到什么‘呓语’。”陈默解释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疤痕脸男人见他们似乎真的不知情，而且看起来虽然狼狈，却不像疯子或怪物，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苦笑道：“这里是‘遗忘之地’，也被称为‘放逐之渊’。据说……是整个世界破碎后，被遗弃的角落。进来了，就几乎不可能再出去。”

遗忘之地？放逐之渊？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难道没有离开的方法吗？”艾莉丝急切地问。

“方法？”疤痕脸男人摇了摇头，眼中是彻底的麻木，“传说古代遗迹里可能有通往外界的传送阵，但那些地方要么被强大的怪物占据，要么早就损坏了。而且，离开神像的庇护范围，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呓语’逼疯，或者被游荡的‘畸变体’撕碎……”

畸变体？看来是这个世界被“无序”能量侵蚀后产生的怪物。

就在这时，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一个年轻人突然连滚爬爬地冲了回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都变了调：“来……来了！它们来了！好多……好多畸变体！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女人们发出尖叫，孩子们吓得大哭，男人们虽然握紧了简陋的武器，但手却在剧烈颤抖，眼中满是绝望。

“完了……这次完了……”

“神像的庇护力量越来越弱了……”

“跟它们拼了！”

疤痕脸男人脸上也露出了绝望之色，他看向陈默和艾莉丝，惨然道：“两位，如果你们有本事，就自己逃吧……我们……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陈默的能量感知立刻向营地外延伸。果然，在雨幕和废墟的遮蔽下，数十个扭曲、混乱、散发着浓郁恶意的能量反应，正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个小小的营地包围过来！这些能量反应强度不一，但普遍超过了之前的噬魂妖，而且充满了各种混乱、矛盾的属性，有的炽热，有的冰冷，有的带着腐蚀，有的带着精神冲击。

数量太多了！以他和艾莉丝现在的状态，正面抗衡，绝对是死路一条！

逃？又能逃到哪里？外面是更危险的“呓语”区和未知的怪物。

看着眼前这些陷入绝望、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幸存者，又感受着体内那因为环境压制和灵魂受损而运转不畅的能量，以及脑海中系统依旧沉寂的状态……陈默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

他看了一眼艾莉丝，后者紧握着骨杖，紫眸中虽然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愿放弃的坚韧。

不能逃。

也……不想逃。

一路吞噬，一路挣扎，从最黑暗的囚笼中爬出，不是为了在一个新的绝境里像老鼠一样死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畸变体袭来的方向，眼中的犹豫和权衡迅速被一种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吞噬……进化……

这里，或许不是绝境，而是……一个新的猎场？

“找个坚固的地方躲起来！”陈默对疤痕脸男人低喝一声，不等对方反应，他已转身，面向怪物袭来的方向，迈步向前。

艾莉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一咬牙，也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立。乳白色的光晕再次从骨杖上亮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你……”疤痕脸男人和其他幸存者都惊呆了，看着这两个陌生人的背影，一时间忘记了恐惧。

陈默没有回头。他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听着那越来越近的、混杂着嘶吼与诡异呓语的噪音，缓缓抬起了手。

体内那融合了吞噬、死寂、浊气的能量，在绝境的压力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压缩。环境的压制似乎依然存在，但那股源于灵魂深处、掠夺一切的本能，却在这种压制下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凶戾。

他的眼眸深处，一点幽暗的光芒，如同深渊张开，悄然亮起。

猎杀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