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透过石屋的窗棂,在地面织出细碎的光斑。炳权攥着藤编小筐站在卧室门口,指节无意识地抠着筐沿——筐里还装着下午和阿灰摘的野草莓,几颗熟透的果子被压出了红汁,沾在藤条上,透着甜香。他看着床上并排放好的两张兽皮毯,一张是苍常用的深灰色,边缘绣着简单的狼纹;另一张是新晒过的浅棕色,还带着阳光的暖意,耳朵尖瞬间有点发烫。
苍刚卸下腰间的兽骨匕首,金属鞘碰撞石桌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他转过身,银灰色的兽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眼神却没了白天的锐利,只是淡淡扫过炳权紧绷的后背:“晚上会冷,一起睡暖和。”
“冷?”炳权像是被烫到似的抬起头,声音都拔高了些,又赶紧压低——昨晚他裹着单张兽皮毯溜出客房,夜风卷着森林的寒气刮在脸上,他蹲在广场木柱后看石台上的纹路时,连打了两个喷嚏都没觉得冻,这理由也太蹩脚了。可话到嘴边,他瞥见苍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还沾着点巡逻时蹭到的泥土,指节因为白天握长矛微微泛白,到了喉咙的反驳又咽了回去。他磨磨蹭蹭地往床边挪,小筐被放在床头时,还特意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像是筑起一道小小的屏障:“那、那得隔开点!至少留够我翻身的距离,我睡觉不老实,别蹭到你。”
苍没说话,只是转身往床内侧挪了挪。他的动作很轻,兽皮毯摩擦木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刚好让出半臂宽的空隙——足够炳权蜷起身子,又不会显得过分疏远。炳权这才敢把鞋脱在床边,脚趾碰到微凉的木板时,还下意识缩了缩。他小心翼翼地躺下,后背绷得笔直,像块紧绷的弓弦,连呼吸都放轻了。鼻尖能闻到苍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着点兽皮的暖意,和清晨森林里沾着露水的蕨类植物味道很像,倒没想象中那么局促。他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苍闭着眼睛,银灰色的狼耳偶尔轻轻动一下,像是在听屋外的动静,心里的紧张渐渐散了些,只觉得后背贴着的兽皮毯,比自己昨晚盖的单张暖和多了。
与此同时,药屋旁的木屋里亮着暖黄的灯光,从窗缝里漏出来,在泥土路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晕。郭鑫文跟着阿雅走进屋时,首先闻到的是满室的草药香——不是白天分拣时的清苦,而是混合了晒干的淡叶草和浆果酱的甜香,让人莫名安心。她一眼就看见床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枕套是用细藤编织的,上面还绣着小小的草药图案,一个是锯齿草,一个是蓝星草,针脚算不上精致,却透着细心。
“我下午特意去晒了张新的兽皮毯,你摸摸,软和得很。”阿雅笑着把郭鑫文的草药包放在床头,包口用麻绳系着,里面装着白天记草药的兽皮纸和半块没吃完的烤饼。她伸手拍了拍床沿,兽皮毯发出“噗”的轻响,扬起一点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像飞舞的金粉。
郭鑫文倒没什么犹豫,直接掀开毯子坐下,兽皮的暖意透过布料传过来,瞬间驱散了夜里的凉意。她顺手把草药包打开,拿出那张记满草药名的兽皮纸——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锯齿草的叶片,旁边还标注着“止血,敷伤口”,是她白天趁着分拣的间隙匆匆记下的。“正好,我还想跟你问问‘蓝星草’的用法,”她把兽皮纸递过去,指尖指着画得潦草的蓝花图案,“白天分草药时,岚姐说它能治咳嗽,可我没问清楚是煮水喝,还是要和别的草药配着用。”
阿雅接过兽皮纸,凑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笑了:“你画得还挺像!蓝星草得先把花瓣摘下来,用温水泡半个时辰,再加点蜂蜜煮,小兽人喝的时候就不觉得苦了。要是成年兽人咳嗽,就加点胖根草的粉末,效果更好。”她一边说,一边从床头的陶罐里舀出一勺蜂蜜,放在陶碗里递过去,“你尝尝,这是去年秋天酿的野枣蜜,甜得很,明天煮草药水的时候加一点,就不觉得涩了。”
郭鑫文接过陶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蜂蜜的甜香扑面而来。她用指尖蘸了一点尝了尝,甜意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野枣的微酸,比城里超市买的蜂蜜更醇厚。两人聊着草药,偶尔传来隔壁药屋石磨转动的余响,窗外的虫鸣声渐渐变轻,只有夜风穿过竹林的“沙沙”声,像温柔的絮语。郭鑫文靠在枕头上,看着阿雅认真讲解的样子——阿雅的鹿耳时不时晃一下,尾尖扫过床沿,带起一点微风,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也挺好,没有森林里的惊险,也没有对“上学”的抵触,只有暖黄的灯光和温和的话语,把陌生的兽世夜晚,烘得格外柔软。
而药屋深处,岚刚把最后一罐止血膏封好。陶罐口盖着晒干的露芯草叶片,用麻绳轻轻系住,草叶的清香透过缝隙飘出来,和屋里的药香交织在一起。她擦了擦手上的药膏残渣,转身走进里间——里间比外间更安静,只摆着一张窄床,床头挂着串晒干的露芯草,风一吹就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床尾放着一个木柜,里面整齐叠着几件兽皮短衫,最上面一件绣着荆棘花纹,是白天给郭鑫文看过的样式。
岚坐在床边,慢慢摘下手腕上的银镯。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上面刻着的纹路清晰可见——和山洞里那块木板上的符号隐隐呼应,只是更复杂些,像是多了几道代表河流和森林的线条。她把银镯放在枕边,指尖轻轻摩挲着纹路,眼神里带着点沉思,像是在回忆什么。屋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整个村庄都浸在安静的月色里,只有偶尔传来的狼嚎,在夜空中轻轻散开,又被竹林和木屋悄悄接住。她躺下后,拉过薄毯盖在身上,鼻尖能闻到露芯草的清香,耳边是远处溪水的潺潺声,连梦里都像是浸在温和的夜色里,没有了白天处理部落事务的忙碌,只剩下难得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