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日的雨,来得又急又密,缠缠绵绵的雨丝,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烟水迷蒙之中。青石板路被洗得油亮,倒映着两旁朱门高户的巍巍影绰。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碾过积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尚书令卫府的一处角门外。
车帘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只紧攥着蓝布包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后,一个身影略显单薄的少女钻了出来,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藕荷色旧衫,裙角还缀着不起眼的补丁。
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角。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眉眼如江南水墨勾勒,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此刻因紧张而微微蹙起,像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这扇代表着无上权柄的侧门。
门楣上“卫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雨中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威压。
“沈姑娘,就是这儿了。”车夫低声提醒。
沈未晞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嗓音软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她将手中的包裹更紧地抱在怀里,那里面的东西,是她踏入这龙潭虎穴的敲门砖。
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体面的门房探出头,目光挑剔地扫过她和简陋的马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什么人?”
沈未晞垂下眼睫,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劳、劳烦通传,民女沈未晞,前来应募府上绣娘。”
门房正要挥手驱赶,目光却落在她怀中包裹露出的一角绣品上。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蝶,翅膀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泛出七彩流光,针法之精妙,简直闻所未闻。门房到嘴边的呵斥咽了回去,他在这高门大户里久了,眼力见儿是有的,这绣品,绝非俗物。
“等着。”他丢下两个字,重新关上门。
雨还在下,沈未晞安静地站在檐下,微微缩着肩膀,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小草,任谁看了,都会生出几分怜惜。
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眸里,那片怯懦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卫府,她终于来了。
七年前,沈家满门血染阶前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痕迹。那场滔天大火,吞噬了她的父母亲人,也吞噬了那个真正的沈未晞。从掖庭的污水和鞭笞中活下来的,只是一个顶着沈未晞名字的复仇之魂。
角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神色严肃,目光如炬。“你就是那个会‘天工绣’的?”
“是……民女略通一二。”沈未晞小声应答,将怀中的包裹完全打开,露出一方完整的绣帕。帕子上,红梅傲雪,每一片花瓣的渐变,每一根花蕊的颤动,都栩栩如生,更绝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雪似乎都在缓缓飘落,梅香呼之欲出。
王管事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掩去。她接过绣帕,仔细摩挲着针脚,半晌,才淡淡道:“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