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家宴,虽名为“家宴”,实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权势交锋。往来宾客非富即贵,觥筹交错间,是利益的交换与地位的彰显。
沈未晞作为近期颇得卫夫人青眼的绣娘,且献上的绣品备受赞誉,也被特准在宴席末座有个位置,算是主家对“手艺之人”的一种恩典。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水绿色衣裙,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袖中,揣着几件精心绣制、用特殊植物汁液染出雅致颜色的荷包扇套,是准备在适当时机,作为“谢恩”呈给卫夫人的。这些物件,既展示了她的手艺,又不至于太过扎眼。
宴至酣处,气氛热烈。丝竹管弦,轻歌曼舞,一派富贵升平。
就在这时,一道明艳张扬的身影,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步入宴会厅。来人穿着一身正红色遍地织金牡丹的宫装,头戴赤金点翠凤凰步摇,环佩叮当,容貌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骄纵之气。
正是与卫珩“门当户对”的昭阳郡主。
她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卫夫人笑着起身相迎,连上首几位宗室长辈也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昭阳郡主敷衍地行了礼,目光便直直投向坐在主位附近、神色淡漠的卫珩身上,娇声道:“珩哥哥,昭阳来迟了,你可莫要怪罪。”
卫珩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自顾自斟了杯酒。
昭阳郡主似已习惯他的冷淡,也不在意,转而看向卫夫人,笑道:“夫人,前几日您送我的那方‘海棠春睡’的帕子,我可喜欢得紧,针线意境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昭阳定要好好赏她!”
卫夫人笑容不变,目光扫向角落:“郡主过誉了。不过是府里一个新来的绣娘,手艺尚可罢了。沈未晞,还不上前谢过郡主夸赞?”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试图将自己缩起来的绿色身影上。
沈未晞心中暗叹,该来的总会来。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低着头,小步快走上前,在离昭阳郡主几步远的地方跪下,声音细弱:“民女沈未晞,叩见郡主。郡主金安。帕子粗陋,能得郡主喜爱,是民女的福分,不敢当赏。”
昭阳郡主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从她那身朴素的衣裙,到她低垂的、看不清容貌的脸。
“抬起头来,让本郡主瞧瞧,是什么样的巧手,能绣出那般灵动的帕子。”郡主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沈未晞依言抬头,依旧半垂着眼睫,露出清丽却带着怯懦的侧脸。
昭阳郡主看着她那张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姿色的脸,尤其是那双即使低垂也难掩清澈灵动的眼睛,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快和警惕。一个绣娘,生得这般模样作甚?
“模样倒还周正。”昭阳郡主语气淡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手艺也确实不错。看来卫夫人慧眼识珠,寻了个宝贝回来。”她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将沈未晞定位成了卫夫人寻来的“物件”。
沈未晞伏低身子,不敢接话。
卫夫人笑着打圆场:“郡主说笑了,不过是个手艺尚可的丫头罢了。未晞,你不是还准备了其他绣品?正好呈上来给郡主和诸位夫人瞧瞧。”
“是。”沈未晞应声,从袖中取出那几个精心准备的荷包扇套,由丫鬟接过,呈给昭阳郡主和几位地位尊贵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