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晟的降生,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翊坤宫门庭若市,贺礼如流水般涌入,皇帝更是连续三日驾临探望,赏赐丰厚,恩宠备至。
年世兰靠在床头,看着乳母怀中熟睡的婴儿,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她清楚地知道,这泼天的富贵和恩宠之下,藏着多少暗流汹涌。
“主子,皇上又赏了东海珍珠一斛,江南云锦十匹,说是给六阿哥把玩用。”颂芝轻声禀报着,脸上带着喜色。
年世兰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孩子身上。“哥哥那边,可有消息?”
颂芝压低声音:“将军递了谢恩折子,言语极为恭谨,只说定当恪尽职守,以报皇恩。另外,夫人悄悄递话进来,说将军在西北一切安好,让娘娘放心。”
年世兰微微颔首。哥哥此次倒是沉得住气,没有因她生子而张扬,这是好事。但她知道,皇帝对年家的忌惮,只会因为弘晟的降生而与日俱增。
这时,周宁海进来,面色有些凝重:“娘娘,奴才发现,内务府派来伺候六阿哥的乳母和宫女里,有两个背景不太干净,似乎……与景仁宫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
年世兰眼神一冷:“把人盯紧,寻个由头,过几日打发去别处当差。换上我们自己的人。”她绝不会让皇后的手伸到弘晟身边。
“嗻。”
皇帝再次来时,年世兰正抱着弘晟轻声哼着歌。她穿着宽松的寝衣,脂粉未施,眉眼间带着产后的疲惫和一丝属于母亲的柔和光辉,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脆弱。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作势要起身。
“不必多礼。”皇帝扶住她,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婴儿身上,“弘晟今日可乖?”
“回皇上,晟儿很乖,吃了就睡,很少哭闹。”年世兰将孩子递过去,皇帝接过,动作有些生疏。他看着怀中与自己眉眼依稀相似的婴儿,眼神复杂。
“朕瞧着他,倒是像你多一些。”皇帝淡淡道。
年世兰心中冷笑,面上却莞尔:“臣妾倒觉得,这眉眼和额头,像极了四郎您呢。”她倚在床头,语气带着一丝撒娇后的慵懒,“只是臣妾如今身子不便,不能好好伺候四郎,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皇帝将孩子交还给乳母,看向年世兰:“你为朕诞育皇嗣,是大功一件,安心休养便是。”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朕听闻,你将内务府派来的两个乳母打发了?”
年世兰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些许委屈和担忧:“是啊,臣妾也是没办法。其中一个乳母身上总带着股子浓重的香粉气,晟儿闻了便有些不适,小声咳嗽。另一个嘛,手脚似乎不太干净,臣妾丢了一支不大起眼的珠花,后来竟在她包袱里找到了。臣妾想着,伺候皇子的人,定要万分稳妥才行,便自作主张打发了她们,换上了两个身家清白、性子也稳重的。四郎,您不会怪臣妾小题大做吧?”她眨着眼,理由充分,情真意切。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片刻,才道:“你考虑得是,皇子安危要紧。既是如此,便依你。”
他又坐了片刻,询问了些饮食起居,便起身离开了。
走出翊坤宫,皇帝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年世兰对弘晟的保护,堪称滴水不漏。这份谨慎,不像她以往骄纵的性子。是她当了母亲后自然而生护犊之心,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在防备着什么?
“苏培盛,”皇帝淡淡道,“华妃产后体虚,需要静养,吩咐下去,无事莫要让人去翊坤宫打扰。六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需再三核查,务必稳妥。”
“嗻。”苏培盛躬身应道。这话听着是关怀,实则是要将翊坤宫在一定程度上隔绝开来,同时加强对六阿哥身边人的控制。
景仁宫内,皇后听闻年世兰迅速清理了六阿哥身边的人,冷笑道:“她倒是警觉。”她拨弄着佛珠,“不过,来日方长。六阿哥还小,往后需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告诉齐妃,让她安分些,华妃如今风头正盛,又有皇子傍身,暂且避其锋芒。”
她需要等待,等待年世兰出错,等待皇帝对年家的耐心耗尽。
碎玉轩中,甄嬛正与前来探望的沈贵人说话。
“华妃娘娘平安诞下六阿哥,真是大喜。”沈贵人语气一如既往的端庄。
甄嬛捧着暖炉,轻声道:“是啊,只是这喜气之下,怕是暗藏风波。姐姐近日协理宫务,想必也感受到了。”
沈贵人神色不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等只需恪守本分便是。”她如今越发谨慎,绝不轻易表态,但也深知,随着六阿哥降生,后宫格局必将重新洗牌。
翊坤宫内,年世兰哄睡了孩子,独自走到窗边。秋风吹拂,带着凉意。她知道,自己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站在了风口浪尖。皇帝明褒暗防,皇后虎视眈眈,前朝对年家的非议也不会停止。
她抚摸着尚未恢复平坦的小腹,眼神坚定。无论如何,弘晟平安降生了,这是她最大的胜利。有了这个孩子,她就有了更多的筹码和软肋。未来的路或许更难走,但她无所畏惧。
为了弘晟,她必须更加强大,更加谨慎。这场与帝王、与皇后的博弈,还远未结束。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内室,目光落在熟睡的儿子身上,变得无比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