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日子,表面瞧着风平浪静,底下却像积了潭深水,暗流在暗处翻涌。三王爷虽派了不少人手护卫,明着是照看,实则更像把他们圈在了眼皮底下——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
沈砚每日除了跟着云游子打坐调息,余下的时辰便在后院练剑。他的剑招日渐沉稳,少了初出江湖时的锋芒锐气,多了几分经风历雨后的内敛藏锋。偶尔,林婉儿会过来讨教几招,她那套“穿花绕树剑”,经沈砚点拨,添了几分攻守兼顾的稳当,不再是先前那般只顾着灵动飘逸。
这日午后,沈砚正在院中练剑,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墙头闪过一道黑影。他剑势一顿,朗声道:“阁下既来了,何必藏着掖着?”
黑影顿了顿,竟直接翻入院中,稳稳落在沈砚面前。来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腰间佩着柄短刀,气息沉凝,显见得是个练家子。
“沈公子好眼力。”黑衣人开口,声音嘶哑,像是刻意变过声调,“在下是三王爷的人,奉王爷之命,有要事相告。”
沈砚眉头微蹙:“有事为何不光明正大来,偏要这般鬼鬼祟祟?”
“隔墙有耳。”黑衣人压低声音,“七王爷在别院外安插了不少眼线,我们行事不得不小心。”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沈砚,“这是三王爷让我交给云道长的,说看了便知。”
沈砚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本泛黄的账册,封面上写着“江南盐引密录”几个字。他心中一动,盐引乃是朝廷管控的要紧凭证,关乎国计民生,三王爷把这东西交给他们,是何用意?
“王爷说,这账册里记着七王爷勾结江南盐商,倒卖私盐的罪证。”黑衣人解释道,“只要把这东西呈给皇上,七王爷必倒无疑。只是此事风险太大,王爷身边多有七王爷的眼线,实在不便亲自出手,只能拜托云道长和沈公子了。”
沈砚看向黑衣人:“王爷为何会信得过我们?”
“云道长当年曾对王爷有过救命之恩,王爷一直记在心上。”黑衣人道,“而且,沈公子与林姑娘为了玄铁,已和七王爷结下死仇,想必也想除之而后快。”
沈砚沉默片刻,把账册收好:“我会把东西交给家师。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好。”黑衣人点头,“三王爷说,若你们愿意相助,三日后子时,在城南的望星楼会面,他会告知具体的计划。”说罢,他身形一晃,像狸猫般翻上墙头,转瞬便消失在巷弄深处。
沈砚拿着账册回到房内,云游子正在打坐。他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又把账册递过去。
云游子翻开账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重重合上:“七王爷好大的胆子!竟敢倒卖私盐,中饱私囊,难怪他急于得到玄铁,怕是想借此扩充势力,图谋不轨。”
“师父,我们要帮三王爷吗?”沈砚问道,“此事一旦败露,我们必然会被七王爷视作眼中钉,后果不堪设想。”
“帮。”云游子毫不犹豫道,“倒卖私盐乃是重罪,关乎万千百姓的生计,我们既然知道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而且,七王爷一日不除,我们和青风镖局就一日不得安宁。”
沈砚点头:“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三王爷此人,看似儒雅,实则深不可测,我们不得不防。”
“你说得对。”云游子道,“人心隔肚皮,我们只做该做的事,至于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尽量不要牵扯太深。”
两人正说着,林婉儿和林振南走了进来。林婉儿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脸色有些凝重:“云道长,沈公子,你们真要掺和进他们的争斗?”
“事已至此,我们早已身不由己。”云游子道,“倒不如主动出击,也好早日摆脱这漩涡。”
林振南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云道长决定了,我们青风镖局便奉陪到底。只是这账册……如何才能送到皇上手中?皇宫守卫森严,我们根本进不去。”
“三王爷说三日后会告知计划,想必已有安排。”沈砚道,“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做好准备便是。”
接下来的三日,别院看似平静,实则每个人都在暗中准备。沈砚把账册藏在了个隐秘地方,又和林婉儿、林振南反复推演可能出现的状况,务求万无一失。
第三日夜里,子时刚过,沈砚与云游子便悄悄离开别院,前往城南的望星楼。望星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因地势高耸,可夜观星辰得名,此时早已打烊,楼内一片漆黑。
两人登上三楼,见三王爷已等候在那里,身边只带了一名亲信。桌上摆着一壶酒,几个小菜,显见得是等了许久。
“云道长,沈公子,久等了。”三王爷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快请坐。”
云游子与沈砚坐下,开门见山道:“王爷,不知你有何计划?”
三王爷给两人倒上酒,缓缓道:“皇上明日会去天坛祭天,这是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把账册送到皇上手中,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祭天现场守卫森严,我们如何靠近?”沈砚问道。
“我已为你们备好了侍卫的服饰和腰牌。”三王爷从怀中掏出两个腰牌,递给他们,“你们只需混在侍卫队伍中,待皇上祭拜时,趁机把账册呈上。”
云游子皱眉:“此事太过冒险,一旦被发现,便是杀身之祸。”
“富贵险中求。”三王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若能扳倒七王爷,不仅能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你们也能彻底摆脱他的威胁,何乐而不为?”
沈砚与云游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好。”云游子点头,“我们答应你。”
三王爷脸上露出笑容:“多谢二位相助。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换上服饰,我让人带你们去天坛附近等候,切记,一定要小心行事。”
沈砚与云游子接过腰牌和服饰,跟着三王爷的亲信离开了望星楼。
夜色深沉,京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士兵偶尔经过。两人跟着亲信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天坛附近的一处民房内。房内已有几名侍卫打扮的人等候,见他们来了,都恭敬地行礼。
“这些都是我的心腹。”亲信低声道,“待会儿你们就跟着他们,混入侍卫队伍,切记不要擅自行动。”
沈砚与云游子点头,换上侍卫的服饰,戴上头盔,把账册藏在怀中,跟着那几名心腹向天坛走去。
天坛周围灯火通明,侍卫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沈砚与云游子混在队伍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心脏怦怦直跳。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天坛时,一名将领忽然拦住了他们:“站住!你们是哪个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沈砚心中一紧,正想开口,身边的亲信连忙上前道:“回将军,我们是三王爷派来协助守卫的,刚从城外调过来。”
将领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沈砚和云游子身上停留了许久,忽然伸手道:“腰牌拿来看看。”
沈砚与云游子连忙掏出腰牌,递了过去。将领接过腰牌,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他们,忽然冷笑一声:“三王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三王爷有你们这号人物?拿下!”
周围的侍卫立刻围了上来,把沈砚与云游子等人团团围住。
沈砚心中一沉,知道他们暴露了。他看向身边的亲信,却见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显见得也没料到会被识破。
“将军,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亲信结结巴巴地说。
“误会?”将领冷哼一声,“七王爷早就料到三王爷会有动作,让我们多加提防。你们这些细作,还想蒙混过关?”
沈砚这才明白,他们中了圈套!三王爷根本不是想让他们呈对账册,而是想借刀杀人,让他们成为扳倒七王爷的牺牲品,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动手!”沈砚低喝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与云游子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侍卫。
云游子也拔出长剑,脸色凝重:“看来,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周围的侍卫蜂拥而上,沈砚与云游子奋力抵抗,剑光闪烁,很快便杀开一条血路。那几名亲信也纷纷拔出兵刃,与他们并肩作战。
“往那边逃!”沈砚指着天坛后方的一处缺口,大喊道。
众人跟着他,向缺口冲去。将领见状,怒喝一声:“别让他们跑了!给我追!”
侍卫们紧追不舍,沈砚与云游子边打边退,很快便冲出了天坛,向城外跑去。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才敢停下喘息。
沈砚摸了摸怀中的账册,还好,还在。他看向身边的云游子,见他手臂上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衣袖。
“师父,你怎么样?”沈砚连忙问道。
“没事,皮外伤而已。”云游子摆摆手,脸色却有些苍白,“我们中计了,三王爷根本不可信。”
沈砚点头:“看来,这账册不仅是扳倒七王爷的证据,也是三王爷用来对付我们的工具。”
“现在怎么办?”一名亲信问道,脸上满是惊慌。
沈砚看向云游子,云游子沉吟道:“我们不能再回别院了,那里肯定已经被七王爷的人包围了。林总镖头和林姑娘……”
沈砚心中一紧,他担心林婉儿他们会出事。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告诉他们真相。”沈砚道,“然后离开京城,这趟浑水,我们不能再蹚了。”
云游子点头:“好。我们先找个地方疗伤,然后想办法联系林总镖头。”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向城外的密林走去。沈砚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京城,心中感慨万千。他原以为三王爷是正义之人,没想到竟也是个心机深沉的政客。这京城,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而那本账册,此刻在他怀中,竟变得无比沉重。他不知道,这本账册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命运,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只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