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的争吵,最终以沈梅摔碎了一整套官窑茶具和邓闯踹翻了一张花梨木圆桌告终。满地的狼藉,如同他们此刻岌岌可危的境况。
次日清晨,邓闯顶着乌青的眼圈,带着一身宿醉未醒的颓唐,被钱庄派来的管事“请”去了店里。不再是客气的寒暄,而是冷冰冰的算盘声和最后通牒——若十日内再无法偿还部分本金及累积利息,钱庄将按契据收回邓家作为抵押的几处核心产业。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乎是前后脚,城东那几个刚盘下不久的“工坊”也传来坏消息。因邓闯前期资金紧张,对原有人员的安抚和整合不到位,几个原本的地头蛇趁机煽动工人闹事,要求提高工钱,否则便集体撂挑子,让那一片的“污糟”生意彻底停摆。
邓闯焦头烂额,如同困兽般在书房里踱步。香料船归期杳杳,药材压在库里持续亏钱,城东产业眼看要烂在手里,钱庄的债主堵在门口……他半生拼搏挣下的家业,竟在短短数月内,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娶了沈梅,听从她的那些“高见”开始的!
他血红着眼睛冲回内院,沈梅正对镜描眉,试图用脂粉掩盖昨夜的憔悴。
“都是你!”邓闯一把扫落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碎裂声刺耳,“囤药材!搞海贸!现在好了!钱庄要收铺子,城东的工人要造反!邓家就要毁在你这个蠢妇手里了!”
沈梅被吓得一哆嗦,画笔在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红痕。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更多的是不甘和怨愤。怎么会这样?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记忆中邓闯成功的路子走的!
“你怪我?若不是你自个儿没本事,周转不开,何至于此!”她尖声反驳,色厉内荏,“那香料船回来,自然一切都能解决!”
“解决?”邓闯狞笑,“船在海上,生死未知!就算回来了,那点香料够填哪个窟窿?沈梅,我告诉你,若邓家完了,你第一个滚回你沈家去!”
“你敢!”沈梅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就要撕打,却被邓闯一把推开,跌坐在满地狼藉中,珠钗散落,发髻歪斜,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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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归雁院。
沈棠正在听苏家姐姐汇报绣坊的进展。第一批精品绣品几乎销售一空,利润远超预期,并且接到了几个更有分量的长期订单。沈棠当机立断,将大部分利润再次投入,让苏家姐妹暗中招募更多可靠的手艺人,同时开始尝试接触江南的丝商,试图建立更直接的供货渠道。
“娘子,这是近日的账目,请您过目。”苏云娘恭敬地递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如今她对这位神秘莫测的贵人已是心悦诚服。
沈棠细细看着,指尖在一个数字上轻轻一点:“这部分利润,单独提出,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我另有用处。”
春桃在一旁有些不解:“小姐,咱们好不容易赚些钱,为何不留着……”
沈棠合上账册,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邓家方向,语气平淡无波:“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但有些人,需要的不是炭,而是一根能让她抓住,却又救不了命的稻草。”
她吩咐春桃:“去留意着邓家的动静,尤其是那位邓少奶奶,若她……需要变卖些体己物件度日,你知道该怎么做。”
春桃似懂非懂,但坚决地点了点头。
邓家的风暴还在持续。为了应付钱庄的催逼,邓闯被迫断尾求生。他咬牙将囤积的药材,以低于成本价三成的价格,匆匆抛售给了对头,回笼了一部分资金,暂时堵住了钱庄的嘴。但这一下,几乎将邓家多年的流动资本消耗殆尽。
而城东的烂摊子,更是让他心力交瘁。最终,他不得不再次低头,答应了工人涨薪的要求,才勉强维持住那边的运转,但利润已大不如前。
经此一役,邓闯对沈梅那点因美色而起的迷恋,彻底消磨殆尽。他开始频繁夜不归宿,即便回来,也多是宿在书房,对沈梅视若无睹。
沈梅被困在华丽却冰冷的宅院里,看着日渐空虚的妆匣和库房,感受着下人眼中若有若无的轻视,巨大的恐慌和落差让她几乎窒息。她想起了自己嫁妆里还有几件压箱底的金饰和一块上好的玉佩,或许……可以暂时应应急?
她命贴身丫鬟偷偷拿去典当。丫鬟回来后,却只带回比预期少了一半的银钱。
“当铺的人说……说如今行情不好,只能给这个价……”丫鬟战战兢兢地回话。
沈梅气得砸了手边的茶杯,却无可奈何。她哪里知道,那家当铺,早已被沈棠通过层层关系,暗中打过“招呼”。
绝境之中,沈梅猛地想起了沈棠。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嫡姐!她如今是侯府世子妃,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她渡过难关了!而且,她们毕竟是姐妹……
一股扭曲的期望,混合着不甘和嫉妒,在她心中滋生。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勉强恢复了几分往日颜色,递了帖子,说要拜访世子妃姐姐。
帖子送到归雁院,春桃气得直跺脚:“她还有脸来!定是来打秋风的!小姐,咱们可不能见她!”
沈棠看着那张做工精巧却透着急切的帖子,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见,为何不见?”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妹妹落难,我这个做姐姐的,若闭门不见,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她倒要看看,沈梅如今,还能在她面前,演出怎样一场戏。
断尾求生的邓家气息奄奄,而暗中布局的沈棠,正准备会一会她这位,自投罗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