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内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动,又在厚重的帷幕后归于死寂。
虞妍,舞台上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仙女,此刻正坐在妆镜前,脸上的光晕未散,眼神却已冷若冰霜。
助理小心翼翼地为她拆卸头饰,而她手中的电话,正进行着另一场徒劳的谈判。
“肖煜,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你外公。现在他走了,这场戏该落幕了。”她尽力压制着音调里的颤抖。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传来他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低沉嗓音:“虞妍,你为什么,一直要抓着离婚这件事不放?”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她。她对着镜子,仿佛在对着那个无形的囚笼咆哮:“我从来不看任何人的脸色活着,以前是,现在也是!别跟我绕圈子,就一句,离不离?”
“不可能。”
冰冷的三个字后,只剩断线的忙音。
“混蛋!”
所有的理智与克制随之崩塌。
手机被她狠狠掼在地上,屏幕瞬间炸裂成一片蛛网。
一旁的助理吓得噤声,整个化妆间里,只剩下她因盛怒而急促的呼吸声。
镜面冰凉,映出一张洗净铅华的脸。
没有了舞台上的仙女光环,此刻的虞妍,眉眼间只剩下清晰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卸妆棉残留的湿意仿佛渗进了思绪,将她拖入那段由家族编织的、名为婚姻的泥潭。
她和肖煜,像是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两件展品。
所谓的联姻,不过是虞家企业急需肖家资本注入时,一场精心计算的交易。
为了这场交易,她付出的代价是撕毁了那份来之不易的茱莉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艺术梦碎的声响,被淹没在两家举杯庆贺的喧闹里。
婚后便是长久的、刻意的疏离。
肖煜的生意版图急速向海外扩张,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鹰,盘旋于欧美大陆,很少回国,那个所谓的“家”,于他而言或许连个临时驿站都算不上。
虞妍也将自己彻底投入剧团,用一场接一场的演出填满所有时间,不给自己任何喘息去思考这段荒谬的关系。
只有在无法推脱的家族聚餐上,他们才会被迫同席。
长长的餐桌,衣香鬓影,他们并肩而坐,却比任何陌生人都要疏远。
目光不曾交汇,刀叉轻碰瓷盘的声音清晰可闻,连空气路过他们之间都会凝滞。两家的长辈们带着殷切又无奈的笑容,来回劝说着:“成了家,就该收收心,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
虞妍心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嘲弄。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金丝雀般的囚笼,而是更广阔的舞台和天空。
离婚,出国,挣脱这一切,是她唯一清醒的目标。
可肖煜呢?每当她提起,他便像一团沉默的雾,用“忙”、“再说”、“没必要”轻易地将话题推开、揉碎、直至消散。
他的逃避,像一堵柔软却坚不可摧的墙,每一次撞击都让她积蓄的无力感更深一分,也让她试图维持的、处理此事的理智,正一寸寸地土崩瓦解。
虞妍带着一身外面的清冷气息推开家门,玄关的暖光并未驱散她眉宇间的倦意。
然而,这份倦意在目光触及客厅那道身影时,瞬间蒸腾为一股无名火。
肖煜正坐在客厅中央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深色的沙发衬得他身形挺拔,侧影在落地灯的光晕里显得有些疏离。
他像是等候多时,又像是刚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周身还萦绕着未曾散尽的、属于商业帝国的严谨气息。
虞妍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连多看一秒都觉得烦躁。
她面无表情地脱下外套,递给一旁静候的佣人,脚步未停,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意图将他和整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彻底无视。
“虞妍。”
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像一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虞妍脚步一顿,不得不停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回头,目光疏离地落在他身上,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简洁:“有事说事。”
肖煜抬眸看她,那双惯常深邃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竟掺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甚至带着些许疲惫的温柔。“今晚是奶奶的七十大寿,”他看着她,声音放缓,“我们一起出席。”
不是商量,是告知,但语气里却藏着一丝近乎请求的意味。
虞妍心里冷笑一声,又是这种无法推脱的家族戏码。
她扯了扯嘴角,连一个完整的表情都懒得给予,只用一串毫无温度的敷衍回应:“嗯嗯嗯,知道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踏上了楼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台阶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肖煜的心上,决绝而疏远。
肖煜凝视着她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里,身影竟显出几分孤寂。他疲惫地抬手,用力捏了捏紧蹙的眉心。
他一直在努力,试图找寻任何一丝可能挽回这局面的缝隙,哪怕只是让关系缓和一点点。
可婚姻是两个人的角力,光靠他一人徒劳地伸手,另一端却无人回应,甚至只换来更快的抽离。
他心底涌起一股涩然,多么希望她能不要再这样与他针锋相对。
然而他也比谁都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裂痕,早已蔓延至难以修补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