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画舫听弦,洛水相逢
中平四年的上元节,洛水之上满是画舫,灯火如星。
我抱着琵琶坐在“听浪舫”的船头,指尖拨弄琴弦,弹的是一曲《洛水吟》——这是我在洛阳城做伶人时,最常弹的曲子,也是最能安人心的曲子。
舫外忽然传来一阵喝彩,我抬眼望去,就见另一艘画舫上,立着个穿月白锦袍的少年。
他手里拿着一盏莲花灯,眉眼清俊,笑起来时,眼底的光比舫上的灯火还亮。
“姑娘此曲弹得极好,如洛水流水,清润入心。”他的声音隔着水波传来,带着少年人的明朗。
身旁的师姐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道:“那是当朝太子刘辩,咱们快行礼!”
我慌忙放下琵琶,屈膝行礼,却见他已让人撑着小舟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锦盒:“我叫刘辩,不知姑娘芳名?”
“民女苏弦,见过殿下。”
我垂着头,声音发颤——我只是个靠弹琵琶为生的伶人,从没想过会与太子殿下有交集。
他却不在意,把锦盒递到我手里:“这是西域来的琴弦,比寻常琴弦更韧,弹出来的音更清。见姑娘琵琶弹得好,便送你做个念想。”
说完,他便撑着小舟回去了,只留下锦盒里的琴弦,和我心头乱跳的悸动。
往后的每个月,刘辩都会来“听浪舫”听我弹琵琶。
他从不让我行礼,也从不说自己是太子,只说“我是来听苏弦姑娘弹琴的”。
他会坐在舫内的角落,静静听我弹完一曲,再与我聊洛水的景色,聊琵琶的技法,偶尔还会说些宫里的趣事——说宫墙下的杏花落了一地,说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甜得发腻。
那时我还不懂,这份跨越身份的温柔,是乱世里最难得的光,也是最易碎的梦。
第二章 宫变避祸,弦音护主
中平六年八月,宫变的消息像惊雷般炸响洛阳。
宦官杀了何大将军,董卓的西凉兵又围了宫城,城里乱作一团,“听浪舫”也被迫停航。
我抱着刘辩送我的琴弦,躲在画舫的底舱里,浑身发抖,却忽然听见有人敲舫门,声音急切:“苏弦!苏弦!是我,刘辩!”
我慌忙打开舫门,就见刘辩穿着沾满尘土的便服,身边跟着两个侍卫,手臂上还带着伤。
“快,带我们躲一躲,董卓的人在追我们!”他的声音虚弱,却依旧护着身后年幼的陈留王刘协。
我连忙把他们让进底舱,又找来干净的布条,为刘辩包扎伤口。
他看着我紧张的模样,反而笑了:“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找到你。”我却红了眼:“殿下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护我。”
那段日子,我们就躲在画舫里,白天不敢出声,晚上我便弹琵琶给他们解闷。
刘辩总说,听我弹琵琶,心里就踏实。
有次他摸着我怀里的琴弦,轻声道:“苏弦,等风波过去,我带你去宫里的乐坊,不用再在画舫上风吹日晒,只安心弹琵琶就好。”
我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在琴弦上——我知道,这乱世里,“等风波过去”,是最奢侈的愿望。
第三章 贬王离宫,弦伴身侧
没过多久,董卓的人就找到了洛水画舫。
刘辩为了不连累我,主动走了出去,被带回洛阳后,就被废黜了太子之位,贬为弘农王,囚在宫外的邸宅里。
我没敢立刻去找他,直到半个月后,才乔装成卖花女,偷偷溜到邸宅外。
他正好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我,愣了愣,随即快步跑过来,隔着栅栏拉住我的手:“苏弦,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我放心不下殿下。”我把藏在花篮里的琵琶递给他,“我想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弹琵琶,陪殿下说话。”
他沉默了好久,才让人打开栅栏,把我拉了进去。
邸宅很小,却很安静,没有宫里的规矩,也没有董卓的眼线。
每天清晨,我会弹琵琶给刘辩听;傍晚,我们坐在院子里看夕阳,他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讲他曾在洛水畔学游泳,差点被水冲走。
有次我问他:“殿下后悔认识我吗?若不是认识我,殿下或许不会多一份牵挂,也不会多一份危险。”
他却摇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不后悔。若不是认识你,我这落魄的日子,该有多难熬。有你弹琵琶,有你陪着,我就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
那天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琵琶放在一旁,琴弦上沾了些夕阳的金光,温暖得让人不想打破这份平静。
第四章 鸩酒断弦,弦音绝响
初平元年二月,董卓派来的使者,带着一壶鸩酒,来到了邸宅。
那天我正在弹琵琶,弹的还是那曲《洛水吟》,琴声刚落,就见使者穿着黑色官服,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把酒壶放在桌上:“弘农王,董相国赐‘美酒’一杯,请殿下饮下。”
我手里的琵琶“啪”地掉在地上,琴弦断了一根,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扑过去挡在刘辩身前,对着使者嘶吼:“这是鸩酒!你们别想害殿下!”
使者挥手让侍卫把我拉开,刘辩却拉住我的手,轻轻把我护在身后:“苏弦,别闹。”他转向使者,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饮下这杯酒,你要保证,放苏弦离开洛阳,不准再为难她。”
使者迟疑了一下,终究点了点头。
刘辩拿起酒壶,转身看向我,眼底满是不舍。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琵琶,轻轻摸了摸断了的琴弦,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塞进我手里——那是他之前戴在身上的,刻着“辩”字,还带着他的体温。
“苏弦,对不起,不能陪你再听洛水的流水,再听你弹琵琶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笑着,“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江南吧,那里没有战乱,没有董卓的人,你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换一根琴弦,继续弹你的琵琶。忘了我,好好活着。”
我哭着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最后笑了笑,像我们初遇时那样明朗,然后仰头,饮下了杯中的酒。
不过片刻,他的脸色就变得青紫,身体开始发抖,却还强撑着,指着我怀里的琵琶:“弦……好好弹……”
话没说完,他的手就垂了下去,再也没抬起来。
使者走后,我抱着刘辩冰冷的身体,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怀里还抱着那把断了弦的琵琶。
我没有去江南,而是带着刘辩的尸体,去了洛水畔——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也是他最爱的地方。
我把他安葬在洛水岸边,坟前放着那把断了弦的琵琶,还有他送我的西域琴弦。
往后的日子,我就守在坟前,每天都弹琵琶,哪怕琴弦断了一根,哪怕琴声不再清润,我也依旧弹着,弹那曲《洛水吟》,弹我们的故事。
后来,我染上了风疾,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手也越来越抖,再也弹不了琵琶了。
弥留之际,我靠在刘辩的坟前,仿佛又听见了他的声音,隔着洛水,笑着说:“苏弦姑娘,此曲弹得极好。”
我笑着闭上眼睛,手里还攥着那块刻着“辩”字的玉佩,心里想着:刘辩,我来陪你了。咱们再去洛水画舫,我为你弹琵琶,弹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洛水的流水声,像极了琵琶的弦音,轻轻诉说着这段跨越身份的深情,直到岁月尽头,也未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