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宫柳,质子初逢
建元二十年的暮春,长安宫的柳絮飘得满苑都是。
我蹲在太液池边,正用柳枝逗弄池里的锦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身时,撞进一双清澈却藏着冷意的眼眸——是刚从燕国送来的质子,慕容冲。
他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腰束墨玉带,发间只簪着一支白玉簪,明明是阶下之人,身姿却挺拔得像极北的青松。
宫女们都怕他,说他是“鲜卑野种”,可我不怕——我只是个负责打理宫苑花草的宫女,连名字都没有,宫人都叫我“阿苑”,因我总在花丛里待着。
“你不怕我?”他走到我身边,声音清冽,像太液池的春水。
我手里的柳枝晃了晃,锦鲤受惊散开:“怕什么?你又不吃人。”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底的冷意散了些:“你倒有趣。她们都躲着我,你却敢跟我说话。”
那天的风带着柳絮,落在他的袍角。
我们坐在太液池边的石凳上,他给我讲燕国的事——说燕地的草原有多广,说那里的骏马能跑得比风还快,说他小时候常和哥哥慕容泓在草原上射箭。
我给她讲长安的花草——说牡丹开时有多艳,说桂花落时有多香,说太液池的锦鲤最爱吃我喂的饼屑。
那时我还不懂,这宫苑里的片刻温柔,会是后来我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光。
第二章 宫墙暗涌,私相授受
苻坚很喜欢慕容冲,常召他入宫伴驾,有时还会赏赐他金银珠宝。
可我总看见他深夜在宫苑的柳树下徘徊,手里攥着一块刻着“燕”字的玉佩,眼神里满是我看不懂的痛苦。
“你不想留在长安?”有次我送给他一束刚开的芍药,轻声问。
他接过芍药,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长安虽好,却不是我的家。我是燕人,迟早要回燕国去。”他顿了顿,看向我,“阿苑,若有一天我能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心里一跳,慌忙低下头:“我只是个宫女,哪能跟殿下走。”
他却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眼神认真:“你不是宫女,你是阿苑。等我回了燕国,就封你做妃,让你再也不用在宫里打理花草。”
那天的月色很好,落在他的脸上,温柔得让人心碎。从那以后,我们常常在深夜的宫苑里见面。
他会教我写燕国的文字,我会给他缝补被宫奴扯破的锦袍;他会偷偷给我带御膳房的点心,我会给他煮我最拿手的杏仁羹。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有次我们在柳树下说话,被苻坚的宠妃张夫人撞见。
张夫人当场就扇了我一巴掌,骂我“不知廉耻,勾引质子”。
慕容冲把我护在身后,对张夫人冷声道:“是我找她说话,与她无关。你若要罚,就罚我。”
张夫人不敢对慕容冲下手,只能把我关进了掖庭的柴房。
慕容冲知道后,跪在苻坚的宫门外整整一夜,求苻坚放了我。
苻坚被他缠得没办法,最终还是把我放了,却把我调到了最偏僻的冷宫当差。
离开前,慕容冲偷偷来看我,把那块刻着“燕”字的玉佩塞给我:“阿苑,等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攥着玉佩,眼泪掉在上面:“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第三章 淝水惊变,燕归有期
太元八年,苻坚率军南征,在淝水之战中大败。
消息传回长安时,宫城里乱作一团。
我在冷宫里听到消息,心里又惊又喜——苻坚战败,慕容冲或许就能趁机离开长安了。
果然,没过多久,慕容冲就带着一批燕国旧部逃出了长安,还派人偷偷给我送了信,让我在冷宫的后门等他,他会来接我。
我按照信里的嘱咐,在后门等了整整一夜,终于看见慕容冲骑着一匹黑马,穿着一身玄甲,带着一队士兵来了。
“阿苑!”他看见我,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我身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掉在他的甲胄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等太久。”他松开我,帮我擦去眼泪,“我们现在就回燕国,以后再也不分开。”
我们一路向北,朝着燕国的方向逃去。
路上很辛苦,我们常常要躲避苻坚的追兵,有时甚至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可慕容冲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晚上会把仅有的毯子盖在我身上,自己则靠在树上守着我。
有次我们在山洞里躲避追兵,他给我讲他的计划:“我要回燕国,召集旧部,推翻苻坚的统治,重建燕国。阿苑,等我当了燕王,就封你做皇后,让你母仪天下。”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芒,笑着点头:“好。我相信你。”
第四章 凤栖宫烬,情深不寿
慕容冲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他回到燕国后,很快就召集了一批旧部,还与他的哥哥慕容泓联手,组建了一支军队,开始攻打苻坚的地盘。
他作战勇猛,很快就占领了许多城池,威望也越来越高。
太元十年,慕容冲率军攻占了长安,苻坚仓皇出逃。
慕容冲进入长安后,并没有立刻称帝,而是先找到了我,把我接到了原来苻坚的宫殿里。
他给宫殿改名为“凤栖宫”,说要让我像凤凰一样,永远待在他身边。
可我渐渐发现,慕容冲变了。
他变得越来越残暴,不仅杀了许多苻坚的旧部,还纵容士兵烧杀抢掠。
我劝他:“你已经占领了长安,应该安抚百姓,而不是滥杀无辜。”
他却对我冷声道:“这是他们欠燕国的!若不是苻坚,我怎会在长安当这么多年的质子?若不是他们,燕国怎会灭亡?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看着他眼里的戾气,心里很害怕。
我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太液池边陪我喂锦鲤的少年了。
太元十一年,慕容冲在长安称帝,改元更始。
他封我做了皇后,却很少再来看我。他每天都在宫殿里饮酒作乐,还纳了许多妃嫔。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凤栖宫的窗前,手里攥着那块刻着“燕”字的玉佩,想起我们在长安宫苑里的日子,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后来,我染上了咳疾,身体越来越差。
慕容冲偶尔来看我,却只是坐一会儿就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我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了,他爱的只是权力,只是复仇的快感。
弥留之际,我躺在凤栖宫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柳絮飘进来,像极了我们初遇的那天。
慕容冲终于来了,他坐在我身边,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阿苑,对不起。”
我笑了笑,把那块玉佩递给他:“殿下,我不怪你。我只是……很怀念当年在太液池边的日子。若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说完,我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慕容冲抱着我的尸体,在凤栖宫里哭了很久。
他后来下令,将我葬在燕地的草原上,墓碑上刻着“燕后阿苑之墓”。
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皇后之位,只是当年那个在太液池边,笑着说要带我回燕国的少年。
凤栖宫的柳絮年复一年地飘着,却再也没有人会在太液池边,陪我喂锦鲤,听我讲长安的花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