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

第一章 会稽乱尘，玉郎初现

大宝二年的会稽，兵荒马乱。侯景之乱的余波尚未平息，地方豪强割据，百姓们流离失所。我跟着父亲——前梁的礼部侍郎，一路逃难，刚躲进一座破庙，便听到门外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士兵的呵斥。

“搜！仔细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我吓得缩在佛像后面，父亲紧紧捂住我的嘴，生怕我们发出一点声响。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从破庙的后门闪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脸上沾着尘土，却难掩眉目间的俊秀——肌肤白皙如瓷，眉眼弯弯，鼻梁小巧，嘴唇像涂了胭脂般红润，若不是他身形挺拔，穿着男装，任谁都会以为是个绝色女子。

“别出声！”他走到我们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急促，“外面是侯景的残部，我引他们过来的，你们快从后门走！”

父亲愣了愣，刚要说话，他却已经转身，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着前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你们这些乱兵，快来追我啊！”士兵们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纷纷朝着他的方向追去。

我们趁机从后门逃了出去，跑了很远，才敢停下来喘气。父亲望着他跑远的方向，叹了口气：“那少年真是勇敢，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脱险。”我也望着那个方向，心里满是担忧——他那么瘦弱，又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士兵？

几天后，我们在一个小镇上的流民窟里，再次遇到了他。他躺在草堆上，腿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依旧带着笑容。“你们也在这里啊！”他看到我们，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连忙跑过去，扶着他：“你的腿怎么了？”他笑了笑：“被乱兵砍了一刀，不过没事，已经上过药了。”父亲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我：“给他重新换药吧，这药效果好。”

我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腿上的绷带——伤口很深，还在渗血。“疼吗？”我轻声问。他摇摇头：“不疼，比起那些死去的百姓，我这点伤算什么。”他告诉我，他叫韩子高，会稽山阴人，父母在战乱中去世，他独自一人四处流浪，靠帮人干活为生。

那天的流民窟，阳光透过破洞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竟让他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玉人。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在这乱世之中，能遇到这样一个勇敢又温柔的少年，或许是上天的眷顾。

第二章 建康风云，伴君左右

大宝三年，陈霸先率军平定侯景之乱，拥立萧绎为帝，定都建康。我们跟着流民队伍，来到了建康。父亲因是前梁旧臣，被陈霸先召入宫中，担任太常寺博士，我也随之入宫，成为了一名宫女，负责整理宫中的典籍。

入宫后的日子，平静而枯燥。直到有一天，我在宫墙边的柳树下，再次遇到了韩子高。他穿着一身青色的侍卫服，站在柳树下，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身姿挺拔，比在会稽时多了几分英气，却依旧俊秀得让人移不开眼。

“阿若！”他看到我，惊喜地跑过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几分激动。我也很开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笑着说：“我投奔了陈司空（陈霸先），如今是他身边的侍卫。”原来，他在会稽脱险后，便听说陈霸先平定叛乱，是个值得辅佐的明主，便一路辗转来到建康，投奔了陈霸先。因他聪明伶俐，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很快便得到了陈霸先的赏识。

从那以后，我们时常在宫中相遇。有时他会趁着执勤的间隙，来找我聊天，给我带些宫外的点心；有时我会在整理典籍时，遇到不懂的问题，去请教他——他虽出身贫寒，却很爱读书，懂得很多道理。

有次，陈霸先设宴款待群臣，韩子高作为侍卫，站在殿外执勤。我负责在殿内侍奉，看着他站在月光下，身影修长，像一棵挺拔的青松。宴席散后，他在宫墙边等我：“阿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是用和田玉雕刻的，上面刻着一朵莲花，触手温润，“这是我用第一个月的俸禄买的，送给你。”

我接过玉佩，脸一红，轻声说：“谢谢你。”他看着我，眼神温柔：“阿若，我知道我现在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看着他，心里满是感动。这个在乱世中相遇的少年，用他的真诚和勇敢，一点点走进了我的心里。我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我们的感情或许不会被人认可，但我愿意相信他，愿意等他。

第三章 沙场喋血，情根深种

太平元年，陈霸先废梁建陈，称帝，是为陈武帝。韩子高因战功卓著，被封为右卫将军，掌管宫中的禁军。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宫墙边等我的侍卫，而是成为了朝堂上的重臣，可他对我，却依旧像从前那样温柔。

永定三年，陈武帝病逝，侄子陈蒨继位，是为陈文帝。陈文帝早就听闻韩子高的威名，又因他曾在平定侯景之乱时救过自己的性命，对他更加信任，任命他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依旧掌管禁军。

天嘉元年，王琳在郢州起兵叛乱，率军攻打建康。陈文帝任命韩子高为前锋都督，率军出征。临行前，他在宫墙边的柳树下找到我，手里握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长剑：“阿若，我要出征了。这把剑，你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就向陛下请旨，娶你为妻。”

我接过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子高，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宫里等你，等你回来娶我。”他伸手擦去我的眼泪，笑着说：“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捷报回来。”

韩子高率军出征后，我每天都在宫墙边的柳树下等待消息。有时会听到前方传来的捷报——他率军在芜湖大败王琳的先锋部队，他在采石矶斩杀王琳的大将，他率军逼近郢州，王琳节节败退。每当听到这些消息，我都会握着他的剑，在心里默默祈祷，盼着他早日归来。

可战争总有风险。有次传来消息，说韩子高在攻打郢州时，被王琳的伏兵包围，身受重伤，情况危急。我得知后，整日茶饭不思，偷偷瞒着父亲，将自己积攒的钱财拿出来，买了些珍贵的药材，准备托人送到前线。

父亲发现后，气得浑身发抖：“你疯了！韩将军是朝廷的大将，自有朝廷派人支援，轮不到你一个宫女操心！再说，你与他私相授受，若被陛下知道，定会治你的罪！”

我跪在父亲面前，眼泪掉下来：“爹，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实在担心子高。只要能让他平安回来，我做什么都愿意。”父亲看着我，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罢了，我让人帮你把药材送到前线，交给韩将军。你放心，韩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没过多久，前线传来消息，韩子高在将士们的帮助下，成功突围，不仅击退了王琳的伏兵，还趁机攻占了郢州，彻底平定了叛乱。我拿着消息，激动得哭了出来——他做到了，他真的平安回来了。

第四章 宫墙深几许，玉碎香消

韩子高凯旋归来，陈文帝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封他为文招县子，食邑三百户。庆功宴后的第二天，他便向陈文帝请旨，求娶我为妻。陈文帝笑着答应：“韩将军为陈国立下赫赫战功，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阿若姑娘温柔贤淑，配得上你。”

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我没想到，深宫之中的阴谋，远比战场的刀光剑影更可怕。陈文帝的弟弟陈顼，一直觊觎皇位，他见韩子高深得陈文帝信任，手握兵权，便想除掉他，为自己篡位扫清障碍。

天康元年，陈文帝病重。陈顼趁机在宫中散布谣言，说韩子高意图谋反，想在陈文帝死后，拥立年幼的太子继位，自己独掌大权。宫中的大臣们，有的忌惮韩子高的权势，有的被陈顼收买，纷纷上书陈文帝，要求处死韩子高。

陈文帝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却依旧信任韩子高：“子高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绝不会谋反。你们休要再污蔑他！”可陈顼却不依不饶，暗中调兵遣将，包围了韩子高的府邸。

韩子高得知消息后，连夜入宫，想要见陈文帝，却被陈顼的人拦在宫外。“韩将军，陛下病重，不宜见客。你还是回去吧！”侍卫的话，像一把刀，刺进了韩子高的心里。他知道，陈顼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转身离开皇宫，却在宫门口遇到了我。“阿若，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讶和担忧，“这里危险，你快回去！”我握着他的手，眼泪掉下来：“子高，我不走。我知道你没有谋反，我们一起去找陛下，向他解释清楚！”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陛下病重，陈顼把持朝政，我们根本见不到陛下。阿若，我可能……不能娶你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块莲花玉佩，放在我的手里，“这个你拿着，就当是我对你的承诺。若有来生，我一定娶你为妻，好好照顾你。”

就在这时，陈顼的人追了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韩子高，你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将领大喊着，举起了手中的刀。韩子高将我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剑：“我韩子高一生忠勇，从未谋反！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休想污蔑我！”

双方立刻展开厮杀。韩子高的武艺很高强，可对方人多势众，他很快便体力不支，身上多处受伤。“子高！”我大喊着，想要冲上去帮他，却被士兵们拦住。我看着他在乱刀之中，依旧挺拔的身影，看着他为了保护我，一次次被刀砍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终于，韩子高倒了下去，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轻声说：“阿若，对不起，我没能……娶你……”说完，他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我挣脱士兵的阻拦，扑到他的身上，抱着他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陈顼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冷笑道：“你是韩子高的同党，也该死！”他挥手示意士兵，将我拉起来。

我看着韩子高的尸体，又看着陈顼那张丑恶的脸，忽然笑了。我从怀里掏出那块莲花玉佩，放在嘴里，用力咬碎——玉佩的碎片划破了我的喉咙，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子高，我来陪你了……”我轻声说，随即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韩子高死后，陈顼如愿以偿地掌控了朝政，不久后便废了太子，自立为帝，是为陈宣帝。他下令将韩子高的尸体扔在乱葬岗，不许人收殓。可宫中的一些老宫女和老侍卫，感念韩子高的好，偷偷将他的尸体和我的尸体一起，埋在了建康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还在墓前种了一棵柳树，像我们初遇时的那样。

很多年后，有人在小山丘上发现了两座紧紧靠在一起的坟墓，墓前的柳树已经长得很高大。有人说，这两座墓里埋着的，是南朝陈的右卫将军韩子高，和他心爱的女子阿若。他们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凄美的传说。

而那棵柳树，每年春天都会抽出新芽，像极了我们在会稽相遇时的那个春天，像极了我们在宫墙边相伴的那些日子，提醒着人们，在这乱世之中，曾有过这样一对恋人，为了爱情，为了忠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