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来电
跨年夜的滨江大道挤满了人,霓虹灯管在江面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我刚和客户碰完杯,香槟的气泡还沾在唇上,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那震动很轻,却像根细针,一下扎穿了周围喧闹的倒计时声——不是微信提示,是电话,而且是一串我以为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号码。
我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光映在脸上时,指尖瞬间凉了半截。备注栏是空的,但那串数字像刻在骨头上似的,三年前删除时的心悸还清晰得很:138****2749,归属地标注着“深海市”。
这个名字像块冰,突然塞进滚烫的记忆里。半年前那场特大海啸,新闻里说整个深海市沿海区域全被吞没,连地标性的银滩灯塔都塌了,救援队搜了半个月,最后只在废墟里找到些无法辨认的碎片。我盯着手机屏幕,看见那串数字还在固执地跳动,周围人的欢呼、烟火炸开的轰鸣,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客户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怎么脸色这么白,我勉强扯了个笑,攥着手机挤到人群外的僻静处。风裹着江腥味吹过来,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老旧收音机卡在了空频段。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出汗,正想开口问“喂”,一道极轻的呼吸声突然飘了过来——很熟悉,是那种说话前总爱轻轻叹口气的习惯,像有人隔着厚厚的水雾在耳边说话,又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回声。
“阿砚,”那声音很轻,却精准地戳中了我心脏最软的地方,是我记了七年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们埋在银滩的那只铁盒吗?”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银滩的画面猛地涌上来:那是十年前的夏天,我们在退潮后的沙滩上挖了个坑,把装着彼此许愿纸条的铁盒埋进去,她还笑着说“等我们结婚,就来把它挖出来”。后来我们没等到结婚,只等到她收拾行李离开的那天,而银滩,早就被海啸吞进了海里。
“它现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接着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不是海浪声,是硬物碰撞玻璃的声音,笃,笃,笃,节奏很慢,却听得人头皮发麻,“在敲我的窗户。”
我猛地抬头,看向江对面的方向,那里本该是深海市的位置,此刻只有一片漆黑的海面,连点灯光都没有。风突然变大了,吹得手机屏幕都开始发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在哪?深海市不是已经……”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的电流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信号被强行切断,只剩下刺耳的“滋滋”声。我对着手机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只有空荡的回声。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屏幕恢复到通话记录界面,那串号码静静地躺在那里,归属地的“深海市”三个字,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刚好是零点零三分,江面上的烟火还在绽放,绚烂的光落在我脸上,却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口袋里的手机还带着刚才通话时的温度,可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声敲窗户的笃笃声,却像真的从深海市的废墟里传出来一样,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埋铁盒的时候,她还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就让海浪把我送回来,回到我们埋铁盒的地方。”那时我还笑她傻,说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可现在,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漆黑的海面,我突然不敢确定了——刚才的电话,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在被海啸淹没的城市里,找到了那只铁盒,又拨通了我的电话?
江风卷着寒意吹过来,我攥紧手机,转身往停车场跑。不管那通电话是真是假,我都要去一趟深海市,去银滩看看,哪怕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我也要知道,那只铁盒,还有电话里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