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深处，一簇幽绿色的磷火苔藓在粗糙的石壁上静静燃烧，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林芷，或者说白晶晶，靠坐在一张由整块寒玉雕琢而成的石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充当过手术刀的白色骨片。骨片边缘已经被她仔细打磨过，变得更为光滑、锋利，在冷光下泛着类似金属的质感。
一夜过去，脑海中系统面板那“灵魂抹杀”的猩红字样依旧刺目，但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已经在心底扎根。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转化成了更为冰冷的求生欲和……反抗意志。
“夫……夫人……”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
林芷抬眼望去，是昨天那个顶着一对兔子耳朵、眼睛红彤彤的小妖。她记得，其他小妖似乎叫她“短耳”。
“何事？”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短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粗糙的木碗，里面盛着些浑浊的液体和几枚看不出原貌的野果。“这是……今天的朝食。”她将木碗放在石榻旁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然后飞快地后退几步，垂手侍立，连那双长耳朵都紧张地贴在了脑后。
林芷的目光扫过那碗堪称“猪食”的东西，胃里没有任何食欲。这具妖身似乎对普通食物的需求并不强烈，更多是依赖某种能量，或许是天地灵气，或许是……别的什么。但她现在没心思研究这个。
“昨天那个受伤的，怎么样了？”她问的是小钻风。
短耳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回夫人！小钻风他……他退热了！早上还醒过来一次，喝了点水！伤口，伤口看起来也好多了，没有流脓！”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在弱肉强食的妖界，受伤往往意味着被抛弃和死亡，像这样重伤还能活下来，并且迅速好转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林芷微微颔首，并不意外。清创彻底，止血到位，感染风险被烈酒和草药降到了最低，恢复是必然的。这印证了她的判断——这个世界的妖怪，其生理基础虽然可能迥异于人类，但在创伤修复和病理反应上，依旧遵循着某些共通的生物学规律。
“带我去看看。”她站起身，白色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
当林芷的身影出现在小妖们聚居的侧洞时，原本窸窣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所有小妖，无论是兔妖、獐妖还是几个更为魁梧的熊妖，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过来，眼神复杂无比。
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小钻风被安置在一堆相对干燥的茅草上，胸口覆盖着捣碎的草药，颜色已经变深。他醒着，狼眼中的凶戾之气消散了不少，看到林芷走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林芷用一个眼神制止。
“别动。”她蹲下身，伸手检查伤口。缝合处对合良好，只有轻微的肿胀，没有明显的感染迹象。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
“恢复得不错。”她给出专业判断，“草药每天更换一次。暂时不要剧烈活动。”
小钻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狼眼中流露出清晰的感激之色。周围的小妖们见状，更是窃窃私语起来。
“夫人真的懂医术……”
“以前怎么没见……”
“小钻风真是命大……”
林芷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小妖。这些妖怪大多面黄肌瘦，皮毛黯淡无光，不少身上都带着陈年旧伤，或是显露出明显的病态。长期营养不良，卫生条件极差，缺乏基本的医疗常识——这就是她目前拥有的全部“班底”。
指望他们去对抗孙悟空，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如果他们能变得健康、强壮、有序呢？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所有人，排队。”林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小妖耳中，“我要给你们检查身体。”
众妖愣住了。检查身体？夫人想干什么？
短耳和另外几个目睹了昨日“手术”的小妖，虽然也不太明白，但还是率先行动起来，推搡着其他妖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大部分小妖依旧面带疑惧，但在林芷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不敢违逆。
检查过程简单而高效。林芷让他们一个个上前，询问有何不适，查看气色、舌苔，触摸淋巴结，检查陈旧伤口，甚至让几个有呼吸道症状的妖咳嗽听音。
“你，长期腹痛腹泻？是吃了不洁之物，体内有寄生虫。”林芷对一个捂着肚子的獐妖说道，随手从旁边采集来的草药堆里拣出几样，“这些，捣汁空腹喝下。”
“你，关节肿痛，是湿气入侵兼劳损。”她指向一个老熊妖变形的膝盖，“用这个草药热敷。”
“你，佝偻病，明显缺钙……嗯，是缺乏石髓精华。”她看着一个矮小龟妖背上软化的甲壳，“以后每天去洞外晒太阳，至少两个时辰，多吃些富含矿物的岩石。”
她没有动用任何妖力，仅仅依靠望、闻、问、切（触），便精准地点出了一个个小妖的痼疾，并给出了看似简单却直指根源的解决方法。起初小妖们还将信将疑，但随着几个症状较轻的妖在用了她指点的草药后立刻感到舒缓，怀疑迅速转变为信服，进而变成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这位夫人，不仅能用神乎其技的手段救回垂死者，还能一眼看穿他们隐藏的病痛！这比那些高高在上、只会用妖力强行压制伤势的妖王们，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夫人，我夜里总看不清东西……”
“夫人，我皮毛总是脱落……”
“夫人……”
一时间，侧洞内竟有了几分医院门诊的热闹景象。林芷不厌其烦，一一解答，分派草药，她那冷静、专业的态度，无形中安抚了所有妖的不安。
就在林芷为一个咳嗽不止的雉鸡精检查喉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呼喊。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负责在洞口警戒的猴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
“黑……黑风山的使者来了！就在洞外！说要见夫人！”
洞内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因为病情得到诊治而略显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所有小妖的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连刚刚恢复些生气的小钻风，也挣扎着试图抓起身边的石矛。
林芷微微蹙眉。黑风山？她记得昨天小妖们提过，小钻风就是被黑风山的人打伤的。
“来了几个？所为何事？”她语气依旧平稳，仿佛来的不是恶邻，而是普通的访客。
“就……就一个，是黑风大王麾下的先锋官，猪刚烈！”猴妖喘着粗气，“他说……说这个月的‘供奉’，我们迟迟不交，黑风大王很不高兴！让我们立刻把库存的灵草和血食交出去，否则……否则就踏平我们白骨洞！”
供奉？灵草？血食？
林芷瞬间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勒索和保护费。看来以前的白骨夫人，没少受这黑风山的欺压。
她目光扫过洞内瑟瑟发抖、面有菜色的小妖们，再看看角落里那少得可怜的、她自己都看不上眼的“库存”。用这些东西去换取暂时的平安？且不说对方会不会得寸进尺，单是这种行为，就与她计划中要建立的秩序和权威背道而驰。
更重要的是，她林芷，从不向威胁低头。
“让他进来。”林芷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袖，语气淡漠。
片刻后，一个身材高大肥胖、顶着颗狰狞野猪头，身披简陋皮甲的妖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根满是倒刺的狼牙棒，猪眼扫过洞内景象，看到排队的小妖和林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贪婪。
“哟呵？白夫人，这是在搞什么名堂？给手下这些小崽子们发丧吗？”猪刚烈嗓门洪亮，震得洞顶簌簌落灰，“少废话！这个月的供奉呢？我们黑风大王可没那么多耐心！”
他目光淫邪地在林芷身上扫了一圈，嘿嘿笑道：“要是实在拿不出来，夫人你亲自跟我们大王赔个罪，说不定大王一高兴，还能免了你这次的供奉……”
洞内小妖们闻言，皆是面露怒色，却又敢怒不敢言。黑风山势大，猪刚烈本身也是以蛮力著称的先锋官，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林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恐惧。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猪刚烈，那眼神，像是在观察一个……特殊的病例。
“你。”林芷突然开口，打断了猪刚烈的污言秽语，“最近是不是经常头晕目眩，尤其是剧烈活动后？夜间鼾声如雷，时有呼吸暂停？右侧肋下时常胀痛，按压尤甚？”
猪刚烈脸上的淫笑僵住了，猪眼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
他确实有这些毛病，只当是修炼不得法或者吃多了，根本没在意。这白骨夫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继续用那种平淡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你肝气郁结，胆腑湿热，兼有痰瘀互结之象。若再不加以调理，轻则修为难进，重则……有爆体之危。”
爆体？！
猪刚烈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挥舞着狼牙棒：“放你娘的屁！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赶紧把供奉交出来，不然老子先让你爆体！”
狼牙棒带起恶风，吓得周围小妖一阵惊呼。
林芷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只是微微抬手，指向猪刚烈那粗壮的脖颈：“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喉咙发紧，气息有些不畅？头晕的感觉又来了？”
猪刚烈动作一滞。被林芷这么一说，他确实觉得脖子有点紧，头也开始发晕了！难道这女人说的……是真的？
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神色，林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不能力敌，但可以攻心。
“供奉，没有。”林芷的语气斩钉截铁，“白骨洞从今往后，不会再向黑风山缴纳任何东西。”
“你！”猪刚烈大怒，猪脸涨得通红。
“不过，”林芷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他那根狼牙棒上，“我可以帮你治病。作为交换，你回去告诉黑熊精，他修炼不得法，吞食丹药淤积的灵力，已经堵塞了他的经脉。若他不想某天灵力逆行，炸碎自己的妖丹，三日后，可来自骨洞，我为他‘诊治’一番。”
她用了“诊治”这个词，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猪刚烈彻底懵了。这白骨夫人是不是疯了？不但拒绝供奉，还敢直呼黑风大王名讳，甚至口出狂言，说大王修炼有问题？还要给大王“诊治”？
可偏偏，她刚才说的关于自己的症状，又全中！
他盯着林芷，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没有妖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让他心底发寒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猪刚烈最终没有动手。一方面是被林芷的“诊断”唬住，另一方面，也是摸不清这突然变得高深莫测的白骨夫人底细。他丢下几句“你们等着瞧”的狠话，色厉内荏地扛着狼牙棒，匆匆离开了白骨洞。
直到猪刚烈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洞内紧绷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小妖们面面相觑，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夫人……竟然逼退了黑风山的使者？而且，还向黑风大王发出了……挑战？或者说，邀请？
这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短耳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夫人……您，您真的能治黑风大王的病？”
林芷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洞壁旁，看着那簇幽绿的磷火，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岩石。
“能不能治，不在于我，在于他信不信。”她顿了顿，回过头，目光再次扫过所有小妖，“但从今天起，白骨洞的规矩，要变一变了。”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洞穴中回荡。
“第一，成立护卫队与采集队。熊山、石牙，你们挑选二十名最强壮的妖，负责洞府守卫与巡逻。短耳，你心思细，带领其余妖，专门负责采集草药、食物和所需物资。”
被点到名的熊妖和獐妖，以及短耳，都是一愣，随即激动地挺直了腰板。
“第二，洞内卫生。划分区域，生活垃圾统一处理。每日取清水洗漱，保持自身清洁。”
小妖们看着彼此脏兮兮的身体和毛发，有些茫然，但还是乖乖点头。
“第三，即日起，白骨洞不再向任何势力缴纳供奉。我们的一切，只为我们自己。”
最后一条，让所有小妖都屏住了呼吸。不再缴纳供奉？这意味着彻底与黑风山撕破脸！但看着夫人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情，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情绪，在他们心中滋生。
夫人变了。变得强大，神秘，且充满了……希望。
林芷安排好一切，挥挥手让众妖散去。她独自走回寒玉榻边，脑海中系统的警告声再次响起：
【警告：宿主行为严重偏离角色设定‘白晶晶’（怯懦、依附强者）。偏差度：22%。请宿主立刻停止挑衅周边势力行为，回归原定剧情主线！】
林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回归主线？去送死吗？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属于“白骨夫人”的手。纤细，苍白，却蕴含着改写命运的力量。
黑熊精……她回忆着原著和刚才猪刚烈的症状，心中快速推演着。那黑熊精酷爱收藏丹药，胡乱吞服，体内灵力淤塞几乎是必然的。这在她看来，不是什么修炼疑难，不过是个需要“疏通”的病例罢了。
三日后，就是她在这妖界，打响“白骨神医”名号的第一战！
洞外，似乎有风呜咽着吹过，带来远山草木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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