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晚风已经带了凉，吹在裸露的手腕上时，澜下意识把校服外套的袖口往下扯了扯。
放学铃响了快二十分钟，校门口的人流早就散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几个住校生背着书包往宿舍区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柏油路的落叶上，风一吹就晃。澜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不快不慢，走在人行道靠里的位置——他是走读生，家在离学校两公里的小区，每天放学都这样独自走回去，不跟同学同行，也从不停留。
刚才放学时，同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便利店买瓶可乐，他只摇了摇头，说“不用”，声音淡得像落在水面的针，没激起一点波澜。同桌早就习惯了他的高冷，没再多说，转身跟其他同学走了，临走前还跟旁边人小声嘀咕“澜还是这么不爱说话”。澜听见了，却没在意，他从小就不爱跟人打交道，别人的议论对他来说，跟路边的风声没区别。
走到小区门口，刷了门禁，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色的光漫下来，照亮他清瘦的身影。打开家门时，屋里一片暗，父母这周去外地出差，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澜没先开灯，而是先换了鞋，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指尖碰到冰凉的柜门时，才抬手按了客厅的开关。
灯光亮起，简洁的客厅映入眼帘——没有多余的装饰画，沙发是深灰色的，茶几上只放着一个玻璃杯，电视旁边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着课本和几本教辅资料，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澜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鸡蛋、面条和几瓶矿泉水，他想了想，拿出一个鸡蛋和一把面条，往锅里接了水，开火。
煮面的过程很安静，只有水流声和燃气灶的火苗声。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锅里的水慢慢冒起气泡，没看手机，也没做其他事，就那样静静站着，眼神放空，却又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意，像块浸在冷水里的玉。
面煮好后，他只放了一点盐和香油，没有加其他调料，盛在白色的瓷碗里，端到餐厅的桌子上吃。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均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十分钟后，碗里的面就空了。他把碗放进水槽，简单冲了冲，没立刻洗——不是懒，是觉得没必要现在花时间，等睡前一起洗就行。
回到房间，澜把书包打开，拿出课本和作业，放在书桌前。书桌靠窗，外面是小区的路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作业本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他坐下来，打开台灯，暖白色的光落在纸上，笔尖在作业本上移动的声音很轻，偶尔翻书时会发出“哗啦”一声，很快又恢复安静。
作业不多，是数学和英语，澜的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常年稳居年级前二十，写作业时没遇到什么难题，晚上八点五十，最后一道英语阅读题做完，他把作业本收进书包，合上台灯。
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路灯的光。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无聊——平时这个点，他要么在看书，要么在整理笔记，但今天总觉得没什么心思。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从书包侧兜拿出手机，按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没有新消息，微信里只有班级群的几条通知，他扫了一眼，没点开。手机桌面很干净，只有系统自带的软件和几个学习APP，唯一的游戏图标，是王者荣耀，还是上个月同学拉他玩的时候下载的，之后没怎么碰过，上次登录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澜手指顿了顿，点开了王者荣耀。加载界面跳出来，他没登录游戏账号，直接用微信登录，进去后，系统弹出几个活动通知，他随手关掉，然后点了排位赛——单排，他不喜欢跟人组队，也不想听队友废话，单排最省心。
匹配的时间比他想象中长，大概等了一分钟，才进入选英雄界面。澜在五楼，前面的队友已经选了射手、法师、辅助和对抗路，留给她的只有打野位。他没犹豫，直接选了澜——不是因为这个英雄跟自己名字一样，而是因为这个英雄操作简单，不用频繁跟队友配合，符合他的需求。
确定英雄后，他扫了一眼对面的阵容和ID。对面一楼选了对抗路曜，ID是“拐只小鲨鱼当老婆”；二楼法师甄姬，ID“星星落在怀里”，跟三楼的射手后羿“月亮躲在云后”挂着情侣标；四楼辅助孙膑，ID“甜崽”，跟五楼的打野兰陵王“酷哥”也挂着情侣标。
四个情侣标，只有对面对抗路那个“拐只小鲨鱼当老婆”没有。澜的目光在那个ID上停了一秒，没多想——游戏里的ID千奇百怪，没什么好在意的，他收回目光，等着游戏开始。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游戏正式开局。澜按习惯红开，走到红buff野区，刚要动手，就看见我方对抗路的吕布在公屏发了句“对面曜是国服吗？看ID有点眼熟”。澜没理，指尖操控着英雄，普攻红buff，技能衔接得很稳，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红buff快打完的时候，我方下路的射手鲁班七号跟对面的后羿、孙膑打了起来，鲁班七号在公屏喊“打野来支援”，澜看了一眼小地图——红buff还有一丝血，支援过去肯定来不及，而且他现在只有一级，过去也是送人头，所以没动，继续打完红buff，升到二级，然后去刷旁边的小野。
刷完小野，升到三级，澜往中路走，想帮中路的妲己清一下兵线，顺便拿个河蟹。刚走到中路河道，就看见小地图上对面的曜不见了——我方吕布又发了句“曜没了，打野小心点”。
澜没在意。曜是对抗路，正常情况下应该在清线，就算不在，也大概率是去支援其他路，不会来抓他这个刚三级的打野。他操控着英雄，继续往河蟹的位置走，刚要普攻河蟹，就看见一道黄色的身影从侧面的草丛里冲了出来——是曜。
澜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曜直接开了大招，位移到他身边，然后接二技能，普攻，一套技能下来，澜的血量掉了大半。澜反应过来，想放一技能逃跑，可曜的斩杀已经好了，抬手就是一刀，屏幕上瞬间弹出“您已被击败”的提示。
“复活倒计时：15秒”。
澜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手指没动，也没在公屏说话。我方妲己发了句“打野怎么没了？曜怎么去抓野了”，鲁班七号也跟着说“服了，打野能不能注意点”。澜扫了一眼公屏，没回应，只是等复活时间结束，操控着英雄回到野区。
这次他没敢再往中路走，而是直接去了蓝buff野区。蓝buff还在，他刚打了一半，就看见小地图上曜又往他这边来了——这次曜是从对抗路绕过来的，还跟对面的辅助孙膑打了招呼，孙膑也往蓝buff野区走，明显是要配合曜抓他。
澜心里有点不爽，但还是没说话，操控着英雄想放弃蓝buff逃跑。可曜的位移太快，一下子就追上了他，孙膑又放了二技能，减速澜的速度。澜被曜和孙膑围在中间，没撑两秒，又被秒了。
“您已被击败”。
复活倒计时变成了17秒。这次我方吕布没说话，妲己也只是叹了口气，公屏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游戏里的音效在响。澜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没生气，只是觉得有点麻烦——这个曜，放着对抗路不管，也不支援其他路，偏偏来抓他。
复活后，澜没再去刷buff，而是去刷了自家野区最里面的小野，尽量避开曜可能出现的路线。刷完小野，升到四级，他想去下路支援鲁班七号，毕竟鲁班七号已经被对面后羿压得快没血了。刚走到下路河道，就看见曜又过来了——这次曜没跟其他人一起，是独自过来的。
澜心里的不爽又多了一点。他没跑，而是操控着英雄，想跟曜打一架——四级的澜，未必打不过曜。可曜的操作比他想象中好，技能衔接得又快又准，澜的血量掉得很快，等他想放大招逃跑时，曜已经预判了他的路线，又一次把他杀了。
“您已被击败”。
第三次了。
澜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然后在公屏上扣了一个“？”。
这个问号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吐槽，只是单纯的疑问——他想不通，曜为什么放着其他人不抓，偏偏盯着他一个人抓。
公屏里安静了几秒，对面的甄姬发了句“曜哥，你怎么老抓打野啊”，后羿也跟着说“就是啊，抓得打野都快废了”。
澜没看其他人的消息，只是等着曜的回应。
又过了几秒，曜终于在公屏上发了句话，语气很淡，没有多余的字，却精准地落在了澜的眼里：“小鲨鱼下把一起玩吗？哥带你”。
小鲨鱼？
澜皱了下眉。他选的英雄是澜，确实跟鲨鱼有关，可这个曜，为什么要叫他“小鲨鱼”？而且，刚抓了他三次，现在居然邀他下把一起玩？
澜的指尖在屏幕上动了动，只回了一个字：“滚”。
这个字没有任何语气，冷得像冰，跟他平时说话的样子一模一样。
公屏里瞬间安静了，对面的甄姬和后羿都没再说话，我方的队友也没吭声，大概是没想到澜会这么直接，也没想到曜会突然邀对面打野一起玩。
曜看到那个“滚”字，没生气，反而指尖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跟他在学校里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高冷得很，一点都不肯妥协。
他没再在公屏上说话，操控着曜回到对抗路，继续清线。只是这次，他清线的速度更快了，清完线就往澜的野区看，只要看到澜的身影，就立刻过去抓。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澜又被曜抓了两次。一次是在打暴君的时候，刚打了一半，曜就过来了，配合对面的兰陵王，把他杀了，暴君也被对面拿了；还有一次是在他去中路支援妲己的时候，曜又绕过来，把他杀了，妲己也跟着被对面甄姬杀了。
澜的战绩越来越差，0-5-1，评分在全队最低。队友虽然有吐槽，但也没再多说——他们大概也看出来了，曜就是故意针对澜，不管澜去哪里，曜都会跟过来。
澜没再管战绩，也没再跟曜较劲，只是安安静静地刷野、清线，能支援就支援，不能支援就躲在野区，尽量减少被抓的次数。他的心态很稳，没有因为被抓多次而崩溃，也没有因为战绩差而烦躁，仿佛这场游戏的输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曜看着澜的操作，眼神里多了一点兴趣。一般人被抓这么多次，要么会在公屏上骂街，要么会直接投降，可澜没有，还是安安静静地玩，操作也没变形，只是更谨慎了。这种性格，他倒是挺喜欢的。
游戏进行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对面发起了总攻。曜带头拆塔，操作干脆利落，没有给我方任何反击的机会。很快，我方的水晶就被推平了，屏幕上弹出“失败”的提示。
澜没看结算界面，也没看队友的评价，直接点了“退出”，回到了王者的主界面。他刚想关掉游戏，就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ID是“拐只小鲨鱼当老婆”，备注只有一个字：“曜”。
澜盯着那个好友申请，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曜居然会加他好友。而且，这个备注，跟他在游戏里的ID一样，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
澜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没点“同意”，也没点“拒绝”。他想不通，曜到底想干什么——抓了他那么多次，现在又加他好友，难道是想继续针对他？还是真的想邀他一起玩？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又收到了一个组队邀请，邀请人还是“拐只小鲨鱼当老婆”。
澜下意识点了“接受”，进入了组队房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屏幕上显示着曜的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很酷，跟他的性格有点像。
澜没说话，等着曜开口。
过了几秒，曜发了条消息过来，还是跟刚才在公屏上一样，语气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你跟哥处，哥带你打上王者”。
澜看到这句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处？处什么？处对象？
这个曜，不仅抓他野，邀他一起玩，现在居然还说这种话？
澜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甚至觉得这个曜有点神经。他没跟曜废话，直接发了句“神经”，然后点了“退出房间”，接着关掉了王者，把手机扔在了床头。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澜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他想起刚才在游戏里的场景，想起曜一次次抓他，想起曜叫他“小鲨鱼”，想起曜说的那些话，只觉得麻烦。
他平时很少玩游戏，这次只是偶尔放松一下，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奇怪的人。
澜拿起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去洗漱。卫生间的镜子里，映出他的脸——皮肤很白，五官很精致，尤其是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情绪，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让人不敢靠近。
洗漱完，澜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本来想直接睡觉，可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起了“曜”这个名字。
他好像在学校里听过这个名字。
好像是高三的学长，成绩很好，常年稳居年级第一，长得也帅，而且跟他一样，很高冷，平时独来独往，很少跟人说话。上次班会课，班主任还拿他当例子，让大家向他学习。
澜没见过这个曜，或者说，见过，但没印象。他在学校里从不关注别人，不管是同级的同学，还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只要跟他没关系，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刚才在游戏里，他根本没把那个“曜”和学校里的那个学长联系起来。
现在想想，那个曜的ID是“拐只小鲨鱼当老婆”，而他的名字叫澜，游戏里又选了澜这个英雄，难道那个曜，知道他是谁？
澜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了几秒，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在学校里那么低调，除了同桌和几个班干部，很少有人跟他说话，高年级的学长，怎么会知道他？大概只是巧合吧。
想通了这一点，澜没再纠结，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而另一边，曜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屏幕上“对方已退出房间”的提示，嘴角勾了勾，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他当然知道澜是谁。
上个月在图书馆，他坐在澜的对面，看了澜一下午。澜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却一点都没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书，偶尔翻书的时候，手指会轻轻碰一下书页，动作很轻，跟他高冷的样子有点反差。
从那以后，曜就注意到了这个高一的学弟——走读生，独来独往，不爱说话，成绩好，长得也好看，像只竖起尖刺的小鲨鱼，让人想靠近，又不敢轻易碰。
刚才排位的时候，他看到“不喜欢话唠”这个ID，又看到对方选了澜这个英雄，心里就有了猜测。等游戏开始，看到对方的操作习惯——谨慎、不跟队友废话、被抓多次也不崩溃，他就确定了，这个打野，就是学校里那个叫澜的学弟。
所以，他才故意一次次抓澜——不是恶意针对，只是想引起澜的注意。
虽然澜的反应有点冷淡，甚至还说他“神经”，但曜没在意。他知道，想拿下这只高冷的小鲨鱼，没那么容易。
曜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想起澜在游戏里回他“滚”的时候，想起澜回他“神经”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点温柔。
明天在学校，应该能遇到他吧。
曜拿出课本，却没立刻看书，而是盯着课本上的字，走神了——他在想，明天遇到澜的时候，该跟他说点什么。
不能太刻意，也不能太冷淡，得刚好能引起他的注意，又不会让他觉得烦。
想了几分钟，曜终于有了主意，他收回目光，翻开课本，认真看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夜越来越深，小区里的路灯还亮着，透过窗户，照在两个房间的书桌上，一个房间里，少年已经熟睡，眉头微微皱着，还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另一个房间里，少年低头看书，指尖偶尔会停顿一下，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们都不知道，这场晚九点的排位偶遇，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日子里，那个叫曜的学长，会用各种“高冷”的方式，一点点靠近那个叫澜的学弟，把“拐只小鲨鱼当老婆”这个ID，从游戏里的玩笑，变成现实里的承诺。
而此刻的澜，还在睡梦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个高冷的学长，盯上了。他更没意识到，那个在游戏里一次次抓他野的人，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窗外的风还在吹，树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开始的、高冷学长的追妻之旅，悄悄铺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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