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內间门口停顿。
苏婉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意味。她死死盯着自己鞋尖前一小块光洁的地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进来。”
萧琢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外间的寂静。
苏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进……进去?进他的书房内间?
那是她连在画中都只能凭借想象勾勒的地方,是他最私密、最核心的领域。她这样一个身负“窥探”罪名的人,被他亲自下令烧毁了所有“罪证”的人,现在却被允许进入那里?
这比带她来勤政殿更让她感到错愕和……不安。
见她僵着不动,门内的声音似乎沉了一分:“需要本王请你?”
苏婉一个激灵,不敢再犹豫。她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向那扇虚掩的门。伸手,轻轻推开。
首先涌入鼻腔的,是更加浓郁的墨香,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雪松般的冷冽气息,那是独属于萧琢的味道。与她想象中不同,这里并没有多么奢华,反而显得异常简洁、冷硬。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占据中央,上面整齐地堆放着奏章、书卷,还有一张摊开的、绘着密密麻麻标记的舆图。一方端砚,几只狼毫,一盏明亮的宫灯。墙壁两侧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典籍和卷宗。整个空间,充满了权力和秩序的味道。
而萧琢,就站在书案后,背对着她,正将一份刚批阅好的奏合拢。他依旧穿着那身威严的蟒袍,宽肩窄腰的背影在宫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笼罩了门口一小片区域。
苏婉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踏一步。她像个闯入者,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萧琢放好奏章,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她依旧带着惶恐和苍白的脸,然后,落在地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的双手上。
“怕了?”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婉喉咙发紧,想说“是”,又觉得承认恐惧在这种情境下毫无意义,最终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
萧琢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得苏婉能看清他蟒袍上金线绣出的繁复纹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压力。
“昨夜不是很有胆色?”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探究,“什么都敢画,什么都敢说。”
苏婉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昨夜自己那不管不顾的嘶喊仿佛又在耳边回荡。她羞耻得几乎要蜷缩起来,却又无处可躲。
“臣女……臣女知罪……”她只能再次重复这苍白无力的请罪。
“罪?”萧琢重复了这个字,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的罪,昨晚已经烧了。”
苏婉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烧了……所以呢?
萧琢不再看她,转身走回书案后,拿起一份新的奏折,仿佛随口吩咐,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过来,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