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白得刺眼。
许妍的手臂缝了八针,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她坐在冰凉的排椅上,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地面。
沈皓明办完所有手续,又接了几个处理后续事宜的电话,这才走了过来。他脸上是一种处理完棘手公关事件后的疲惫和不耐。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黑金卡,递到许妍面前。
“好好养伤,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次的事,委屈你了。”
许妍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张黑卡的边缘反射着灯光,再看看沈皓明那张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
委屈。
他用这个词来总结她所经历的一切。一道伤口,一场惊魂,换来一句“委屈你了”和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卡。
多划算。
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然后,自嘲地笑了。
当晚,许妍的单人病房里,只有阮酥陪着她。
沈皓明在安顿好一切后,以“公司还有紧急会议”为由,匆匆离开了。
许妍拿起被沈皓明强行塞在她床头柜上的那张黑卡,在指尖转了转,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荒凉:“你看,酥酥,我用一道疤,换来了一张卡。我应该高兴吗?”
阮酥正小口地给她吹着一勺温热的粥。闻言,她放下碗,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温柔地将卡片从许妍指间抽走,又轻轻地放回她的手心里,用自己的手包裹住。
“妍妍,你别这么想。”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皓明哥这样的男人,他们从小到大,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教他们怎么用金钱和权力去解决问题,去衡量价值。送你这张卡,不是交易,更不是补偿。”
许妍的睫毛颤了颤,看向她。
阮酥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翻译”着沈皓明的行为逻辑:“这是他笨拙的示爱和道歉方式。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就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规格的诚意了。他给你他的钱,就是给你他的安全感,给你他的掌控权。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而已。”
这番话,句句都在为沈皓明开脱。
却也字字都在诛许妍的心。
是啊,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不懂。而这份“不懂”,就足以将她所有的付出和牺牲,碾压成一文不值的尘埃。
许妍再也撑不住,眼泪汹涌而出。阮酥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头。
【宿主,你好毒!杀人诛心啊这是!】系统在脑内疯狂鼓掌。
【这就叫语言的艺术。】阮酥内心毫无波澜。
深夜,阮酥算准了时间,以“透气”为名,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顶楼的天台。
果不其然,那个孤寂的身影正站在栏杆边,指间夹着一根烟,火点在夜色里明灭。
吴德亮的袭击,打开了沈皓明心中更深、更黑暗的盒子。那里面装的,是比商业斗争更让他恐惧的东西。
他听到脚步声,警惕地回头。当看清来人是阮酥时,他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下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脆弱。
阮酥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着楼下城市的车水马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
许久,沈皓明才掐灭了烟,开口,嗓音干涩:“酥酥…我怕的不是吴德亮。”
阮酥转头看他。
“我怕的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死亡。”他靠在栏杆上,身体微微颤抖,将那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连对许妍都从未吐露过的秘密,第一次对人全盘托出。
“我以前…有个女朋友,叫方妤。”
“我们在一起很久,后来因为一些事分开了。几年前,她去国外潜水,出了意外…去世了。”
“直到最近,我整理她的遗物时,才从她留下的一本日记和一张被夹在里面的孕检单里…知道她当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完全不成调,在黑暗中发着抖。
“我有一个孩子…酥酥,我有一个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TA的存在…我就让他(她),跟着妈妈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吴德亮那把刀捅过来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回来了。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面前,如此彻底地崩溃。
他选择的人,是阮酥。不是他的妻子许妍。
在巨大的悲伤和自我谴责中,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将阮酥拉进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肌肤上,那热度烫人。
阮酥能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她没有推开他,而是伸出双手,轻轻地、安抚地回抱住他。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宽阔的后背,在他耳边,用最柔软也最坚定的声音,说着恶魔的低语。
“皓明哥,这不是你的错。”
“你现在知道了,就不是一个人在背负这个秘密了。”
“以后,我陪你一起…记住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