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尘土飞扬。
历经郝府血案、周睇楼追杀、方周之死,如今终是踏上了返回剑会的归途。
勒住马缰,你回望身后被夕阳拉得斜长的道路,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路行来,步步惊心,颠沛流离,竟觉时光漫长如许。
开局失忆,醒来便是一片血海,你是谁,从何而来,尽数成谜。
而今,你有了名字“唐酥”,身边有了同伴,可那片迷雾,却似乎愈发浓厚了。
“酥酥,累不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个水囊,打断了你的思绪。
你侧过头,池云正立在马侧,灰色的短打衣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轮廓。他肩背的灼伤尚未痊愈,隔着衣料也能想见那狰狞的伤疤。
“不累。”你接过水囊,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温热的掌心,灼得你指尖倏然蜷缩,连忙收回手去。
你仰头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燥热。
池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心里透亮,知晓他有话欲说,偏故作懵懂。你将水囊还给他,眨了眨眼,用清澈无辜的眼神回望着他。
“怎么了,池云?”你歪了歪头,语带俏皮,“我脸上沾了灰吗?”
“……没、没有。”池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转移了话题,“就、就是看你一直在发呆,怕你累着了。”
他这副纯情的模样,让你忍不住想笑。你弯起唇角,正要再逗他两句,一阵香风已悄然拂过。
“小酥酥在想什么呢?”
西方桃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你身侧,她一身粉衣在晚风中轻扬,挽起的双刀髻更添几分英气与妩媚。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柔地为你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微凉的指尖划过你的脸颊。
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桃姐姐……”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西方桃见你这般反应,发出一声清脆如银铃的轻笑。她收回手,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对着你抛了个媚眼,随即双腿一夹马腹,娇笑着策马向前奔去。“驾——!姐姐我先走一步啦!”
看着她潇洒远去的背影,你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里嘀咕: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普珠大师在队伍中间的马车里疗伤,他的腿伤未愈,不便骑马。
你眼珠一转,寻了个由头,提着水囊跳下马,朝马车走去。
“普珠大师,喝口水吧。”你掀开车帘,将水囊递了进去。
车厢内光线昏暗,普珠盘膝而坐,身上那件灰色的僧袍洗得发白。他闻声睁开眼,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在看到你时,泛起了微光。
他伸出手来接水囊,你们的手指在半空中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起。
指尖相触的瞬间,你们二人同时微微一颤,又飞快地收回手。
一股奇异的氛围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你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大师,你的腿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多谢唐姑娘关心。”普珠的声音较往日添了几分滞涩。
“大师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唐酥便好。”你索性也钻进了马车,在他对面坐下。
也许是这颠簸的归途让人心生寂寥,一向寡言的普珠竟难得地与你攀谈起来。他给你讲佛门中的趣事,从不懂事的小沙弥如何偷吃斋饭被方丈抓包,到得道高僧如何用一根芦苇渡江。
你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连日的奔波与紧绷的神经让你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你的头一歪,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普珠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闻到你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能感受到你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他侧过头,看着你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垂落间遮去眼底神色。
他抬起手,似乎想将你推开,但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你的发顶,然后又悄然放下。
他没有推开你。
抵达剑会山门时,已是黄昏。
夕阳将整座山峰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你刚一翻身下马,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你。
“酥酥!你终于回来了!我、我担心死你了!”钟春髻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在你怀里微微颤抖。
你心中一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钟春髻这才松开你,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你。她紧紧握着你的手,仿佛生怕你再消失一般。“酥酥,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你反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剑会弟子匆匆来报:“酥姑娘,会外有一位姓傅的公子求见,说是周睇楼的幸存者,特来寻唐俪辞先生。”
这三个字让你和唐俪辞同时心头一震。
不多时,那名姓傅的公子便被引了进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身着一袭青衫。他的容貌算不得顶尖的俊美,却有一种文雅气质,眉宇间萦绕挥之不去的忧郁。
你看着他,心中竟莫名一动。
那人也正在看你,当他的目光触及你的脸庞时,眼中瞬间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惊艳与复杂。“这位姑娘……与我一位故人,生得颇为相似。”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探寻。
“是吗?那可真是巧了。”你回过神来,对他露出一个热情明媚的笑容,“我叫唐酥。公子远道而来,不如先入会中歇息片刻?”
“如此,便叨扰了。”傅主梅欣然应允,对着你温文尔雅地一笑。
他随着唐俪辞向内走去,在与你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又深深地看了你一眼。
是夜,你被安排在善锋堂的一间客房休息。
一路风尘,你早已是筋疲力尽。简单洗漱过后,你便和衣躺在了床上。许是换了安稳的环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你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你猛地睁开眼,还未及做出反应,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翻窗而入,悄无声息地落在你的床前。
是沈郎魂。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辉。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你面前。
“什么?”你撑起身子,有些疑惑地问。
“药。”他惜字如金。
你接过瓷瓶,入手竟是一片温热。你心中一动,这温度分明是他贴身存放所致。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
你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却总在暗中默默保护你的男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正要缩回去的手腕。
他的手腕精瘦而有力,皮肤下是贲张的血管。
“沈郎魂,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