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刃

公寓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杨姐最终还是走了，带着一脸“你疯了”的表情，临走前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以及一沓现金，大概是沈溪之前放在她那里的生活费，数额不多，但足够应急。

林洛点了一遍钞票，将它们塞进运动服口袋。钱是必要的燃料，尤其是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世界。

她需要找到破局点。仅仅依靠沈溪这张脸和原主留下的一盘烂棋，显然不行。她需要外力，需要一个了解这个圈子游戏规则，并且有能力在规则内外行事的人。

周铭。

这个名字是她在翻看原主手机通讯录时注意到的。备注是“前金牌经纪人？”，后面跟着一个问号。原主的记忆里对此人印象模糊，只隐约记得他几年前很厉害，带出过几个一线艺人，但后来好像因为什么事被星耀娱乐扫地出门，身败名裂，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一个被打压、有能力、有怨气的前金牌经纪人。

听起来，像是一把被灰尘掩盖、但材质可能还不错的“暗刃”。

她需要找到他。

通过网络直接搜索“周铭”得到的信息有限，大多是几年前的旧闻，语焉不详地提及他因“个人原因”离开星耀，之后便再无音讯。主流社交平台上找不到他的踪迹。

林洛换了个思路。她开始搜索与周铭同时期、关系较好或有过合作的艺人、导演、制片人，尤其是那些后来也与星耀闹翻或发展不顺的。在一些陈年旧帖和边缘化的行业论坛里，她像筛沙子一样寻找着蛛丝马迹。

终于，在一个专门讨论娱乐圈边缘人物、流量很小的匿名论坛里，她找到了一条八个月前的回帖。有人在一个抱怨行业不公的帖子下面，用戏谑的口吻提了一句：“要说惨，谁惨得过当年的周铭？被赵扒皮坑得底裤都不剩，听说现在混迹于城南那几个黑网吧，帮人代练游戏账号度日呢，啧啧。”

黑网吧。城南。

范围缩小了。

林洛记下几个城南比较有名的、环境复杂的网吧名字和大致区域。她需要亲自去确认。

她戴上原主放在鞋柜顶上的棒球帽和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换了双不起眼的平底鞋，将帽檐压到最低，拿起那沓现金和手机，出了门。

没有开车，那太显眼。她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南城，科技路附近。”她报了个大致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越是靠近南城，窗外的景象越发杂乱。高楼被低矮的旧楼取代，街道狭窄，商铺招牌凌乱，空气里飘着一股油炸食品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林洛在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网吧附近下了车。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

进出网吧的人形形色色，大多穿着随意，面色疲惫，带着一种被生活磋磨后的麻木。偶尔有几个穿着校服、偷偷摸摸溜进去的少年。

她压了压帽檐，穿过马路，推开那家名为“极速世界”的网吧玻璃门。

一股浓烈的烟味、泡面味和汗味混杂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让她微微蹙眉。灯光昏暗，大厅里密密麻麻摆满了电脑，大部分机位都坐着人，键盘鼠标声、游戏音效和偶尔的咒骂叫喊声交织在一起。

她走到前台。网管是个打着哈欠、头发染成黄色的年轻人。

“上网？”年轻人头也不抬。

“找个人。”林洛开口，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并不突出，“周铭。大概四十岁左右，以前是……做经纪人的。”

网管这才抬起头，打量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警惕。“不认识。我们这儿没这号人。”

林洛没再多问，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轻轻放在台面上。“帮忙想想？可能用的不是真名。”

网管看着那张钞票，犹豫了一下，飞快地伸手将钱扫进抽屉，压低声音：“靠里面，最角落那排，机位B47。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不清楚，反正有个姓周的经常在那儿，白天基本都在，帮人打号，技术还行。”

林洛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网管所指的方向。

越往里走，环境越差，空气也越发污浊。她穿过一排排沉浸在屏幕世界里的人，终于在最角落、光线最暗的那排，看到了机位号B47。

一个男人瘫坐在破旧的电脑椅上，背对着通道。头发油腻，胡乱地翘着。身上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肩膀处能看到明显的汗渍。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是一款流行的竞技类游戏界面。手边放着一个泡面桶，里面还有残汤，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整个区域都弥漫着一股颓废和绝望的气息。

林洛走到他侧后方，停下脚步。她没有立刻叫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操作。

游戏里，他控制的角色正在完成一次极其精妙的极限反杀，操作流畅，意识顶尖，显然是个高手。但这高手，却窝在这样一个地方，靠着替人代练游戏账号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一场游戏结束，屏幕上跳出“胜利”的标志。男人似乎松了口气，身体往后一靠，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疲惫地闭上了眼。

“周铭。”林洛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男人猛地一惊，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他倏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看向林洛。因为逆光，他看不清帽檐和墨镜下的脸，只能看出是个年轻女人。

“你谁？”他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吸烟的痰音，语气很不客气。

林洛没回答，目光扫过他那张因为缺乏保养和过度熬夜而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的脸，以及眼神里那份被生活磨砺出的、混杂着警惕、麻木和不甘的复杂神色。

“找你谈笔生意。”林洛说。

周铭嗤笑一声，转回头，对着屏幕吐出一口烟圈：“找我谈生意？小姐，你找错人了。我早就不干那行了。”他语气里的自嘲和抗拒显而易见。

“是不干了，还是干不了了？”林洛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烟雾的清晰，“被星耀的赵总摆了一道，踩着你和他小情人的绯闻上位，转头把你当弃子扔掉，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就这么认了？”

周铭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抖，烟灰簌簌落下。他霍然转头，死死盯住林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丝被戳到最痛处的凶狠：“你到底是谁？！谁让你来的？！”

“我是谁不重要。”林洛无视他眼中的凶光，语气依旧平静，“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把当年泼在你身上的那些脏水，连本带利，给他泼回去？”

周铭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眼神变幻不定，怀疑、震惊、还有一丝被强行勾起的、尘封已久的恨意在他眼中交织。他盯着林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以及她的目的。

最终，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嘲弄：“小妹妹，娱乐圈不是过家家。就凭你？拿什么跟星耀斗？拿什么跟赵扒皮斗？”

林洛微微歪头，墨镜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镇定，看到他心底那点未曾熄灭的火星。

“拿你的脑子，”她一字一顿地说，“和我的方法。”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心防。

“以及，一个让叶灵儿和江辰，把他们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的机会。”

周铭瞳孔骤缩，拿着打火机的手停在半空，忘记了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