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铁锈的湿润气味。
张妈送来早餐时,林洛注意到托盘里除了往常的甜粥和糕点,还多了一小碟切好的颜色有些黄的水果。
“厨房说这是昨天外面搜寻队带回来的,数量不多,首领吩咐给苏小姐您送些来尝尝鲜。”张妈解释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林洛看着那碟水果,没有立刻去动。记忆里,这种相对“新鲜”的食物,原主会欣喜若狂,视为雷啸宠爱的证明。但现在,她看到的是另一种可能,搜寻队带回的资源,是如何分配的?除了雷啸和他亲近的人,底层幸存者能分到多少?
她需要利用一切机会,让苏婉儿这具身体和思维,摆脱纯粹的依附状态。
“张妈,”她用小勺搅动着粥,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柔弱,“我最近总觉得没什么力气,晚上也睡不踏实。是不是……吃的太甜了?”
张妈愣了一下:“甜?这……这粥和点心,一直都是按您的口味做的呀。”
“我知道,”林洛微微蹙眉,露出一点苦恼的样子,“可能就是吃腻了。你看这水果,看着就没胃口……张妈,下次能不能……帮我换点别的?比如,那种硬一点的干粮?或者……肉干?”她提出要求,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
张妈张了张嘴,显然十分意外。这位苏小姐以前可是半点苦都吃不得,稍微粗糙点的食物入口就要皱半天眉。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肉干倒是有的,就是口感比较柴,味道也……”张妈有些为难,“而且,那是给外面守卫和搜寻队配给的主要口粮。”
“没关系的,”林洛抬起眼,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我就想换换口味。一点点就好,不会让您为难的。”
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张妈心一软,想着反正首领也没明确规定苏小姐必须吃什么,弄点肉干来应该问题不大。“那……那行吧,我中午给您带一点过来尝尝。”
“谢谢张妈。”林洛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第一步,改变饮食结构,摄入更多蛋白质和扎实的热量。
张妈离开后,林洛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床上或梳妆台前。她开始在房间里缓慢地踱步。地毯很柔软,但这具身体依旧感觉虚浮。
她尝试着做一些最基础的伸展,活动僵硬的关节。
肌肉传来酸涩的抗议,但她没有停下。
她需要恢复这身体最基本的机能。不需要成为战士,但至少不能走几步路就喘,不能一推就倒。
中午,张妈果然偷偷带来了一小块风干的肉干,黑乎乎的,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
林洛接过来,道了谢,等张妈一走,便立刻将肉干撕成小条,慢慢咀嚼。
肉质很硬,带着浓重的咸腥味,和之前那些精细食物天差地别。她强迫自己咽下去。
这是生存所需的能量。
接下来的几天,她坚持着这种悄然的改变。饮食上,她逐渐减少甜食的摄入,想方设法让张妈带来更多干粮和肉干。
张妈虽然疑惑,但见她没有闹出什么动静,也就由着她去了。
体能上,她趁着无人时,在房间里进行最基础的训练。
深蹲,踮脚,靠墙静蹲,甚至尝试一些改良过的、适合当前身体状况的瑜伽动作,以增强核心力量和身体的柔韧性,协调性。
一开始,她连十个深蹲都做得摇摇晃晃,浑身酸痛。但她咬着牙,每天增加一点点强度。
汗水浸湿了丝质睡裙,肌肉的酸痛让她夜里难以入睡。但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脚步不再那么虚浮,手臂抬起时也多了一丝力气。
除了身体,她更注重训练苏婉儿的观察力和信息收集能力。
她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张妈说话。
“张妈,今天外面好像很吵?是发电机又坏了吗?”
“听说西边围墙又在加固了?是不是外面有什么新情况?”
“红蝎姐姐最近好像很风光?我看到她带着好多人出去呢。”
她问得天真,仿佛只是被关久了无聊的好奇。张妈在她面前戒备心不重,加上本身也是个爱唠叨的,往往能透露出不少零碎信息:基地的物资储备似乎有些紧张,老莫和雷啸因为能源核心的问题又吵了一架,红蝎最近确实频繁带队外出,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底层幸存者对分配不均的怨气似乎在积累……
林洛将这些信息像拼图一样记在脑子里。
她甚至开始利用雷啸偶尔过来的机会,进行另一种“训练”。
当雷啸用那种掌控者的目光审视她时,她不再只是单纯地害怕或顺从。她学习着控制自己的眼神,在怯懦中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学习着控制自己的语气,在温顺中试探着传递一些模糊的无关紧要的信息。
比如,在一次雷啸心情似乎不错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啸哥,我前几天好像听到红蝎姐姐和人说起……北边的废墟?那里是不是很危险?”
雷啸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瞥了她一眼。但林洛注意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细微的波动。
她在学习如何利用自己的“柔弱”作为掩护,如何在这种极端的权力不对等关系中,尽可能地获取信息和施加微小的影响。
这个过程比体能训练更艰难,也更危险。她必须时刻拿捏分寸,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是完全依附的、无害的菟丝花,不能引起雷啸丝毫的怀疑。
一天晚上,她照例在房间里进行简单的拉伸。窗外月光惨白,透过钢条洒进来。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短暂的骚动和几声模糊的枪响,很快又平息下去。
是变异生物袭击?还是……内部冲突?
她停下动作,走到窗边,静静听着。基地的夜晚,从来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能感觉到,脚下这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正有暗流在涌动。
老莫的不满,红蝎的野心,底层幸存者的怨气,陆灼这把悬在外面的野火……
而她,这株被所有人视为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花,正在无人察觉的暗处,艰难地、一点点地,把自己的根须,扎进这冰冷坚硬的土壤里。
虽然细微,虽然脆弱。
但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她需要时间,让这些根须生长,蔓延,直到有一天,能够紧紧抓住大地,即使狂风暴雨,也无法再将她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