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殿内,药香似乎比往日更浓了几分,几乎要凝结成实质。洛渊 半阖着眼,听着 纪渊 单膝跪地的汇报,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枚冰冷的墨玉扣。
“主子,属下已查明‘梦散’之地。”纪渊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之前那场险些被掐死的冲突从未发生。
洛渊捻动玉扣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睁开眼。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没有得知重要情报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病态倦意的平静。
“好。”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飘忽。
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明日开宴,请四少主归乡赴宴。”
纪渊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宴……什么?”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归乡?赴宴?这听起来温情脉脉的词语,从洛渊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口中的“四少主”,只有一人——洛影!
洛渊似乎很满意他这瞬间的失态,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盖在腿上的薄毯,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
“嗯……”他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宴会的主题,最终,轻飘飘地定了性:
“寒食。”
寒食。
纪渊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寒食,禁火,冷食,祭奠亡灵。
洛渊要在“寒食”之日,设宴邀请洛影“归乡”?这哪里是宴会,这分明是一场葬礼的预告!一场由他亲自主导,为洛影准备的……告别宴!“梦散”之毒,酣然入梦,择魇而终,不正是在永恒的沉睡中,如同寒食一般,冷却所有的生机与火焰吗?
他不仅要洛影的命,还要以一种极具象征意义、充满扭曲仪式感的方式,让他“安然”地、永久地“归乡”!
“是……属下……即刻去办。”纪渊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低下头,领命。他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任何迟疑,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去吧。”洛渊挥了挥手,重新阖上眼睛,仿佛耗尽了力气,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纪渊躬身退出静思殿,再次踏入那无边的黑暗走廊。这一次,他感觉周围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寒食之宴……
洛渊终于要动手了。不是洛阡那种充满占有欲的掠夺,也不是洛辰那种基于秩序的抹杀,而是一种更精致、更冷酷、带着某种病态美学的……清除。
他必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暮彬和洛影。
可是,如何传递?洛渊必然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就算传递出去,他们又能如何?拒绝赴宴?那等于直接与洛渊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前来赴宴?那无疑是踏入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纪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仿佛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着天澜学院,向着那个与他有“三分相似”的少年,缓缓收紧。
而他自己,既是网的一部分,却也……心生妄念,想要成为那把剪断网线的剪刀。
只是,他这把剪刀,够锋利吗?又敢不敢,真的剪下去?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也吞噬了他眼中激烈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