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基地的天台,成了两个少年心照不宣的伊甸园。他们的关系在阳光、清风和吉他声中急速升温。贺峻霖甚至觉得,严浩翔这座冰山,快要被他捂成一座温暖的火山了。他会在严浩翔弹吉他时,跟着不成调的旋律哼唱;会把自己写的第一篇幼稚的剧本大纲塞给他看,逼他提意见;会在考试前,死皮赖脸地求“严大学霸”划重点。
严浩翔虽然依旧话少,但回应的方式却越来越“纵容”。他会耐心地纠正贺峻霖的指法,会在他的剧本上写下简练却精准的批注,甚至会在他絮叨得过分时,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换来贺峻霖一阵夸张的“呜呜”声和亮得惊人的笑眼。
一切都美好得像夏日气泡水,清澈,甜蜜,冒着愉悦的泡。直到那场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
贺峻霖发挥稳定,依旧徘徊在班级中上游。而严浩翔,那个永远稳居年级前十的严浩翔,这次却意外地跌出了年级前五十。成绩单贴在墙上时,引起了一片哗然。贺峻霖比谁都着急,他挤到前面,反复确认那个名字后面的数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严浩翔,你……”下课铃一响,贺峻霖就凑到严浩翔身边,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这次物理最后那道题确实挺难的……”
严浩翔正在整理书包,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说:“没事,失误了。”
他的平静,反而让贺峻霖更加不安。他敏锐地察觉到,严浩翔周身那股刚刚消散不久的冷意,又悄然凝聚起来,甚至比刚转来时更甚。
接下来的几天,严浩翔变得异常沉默。不仅是对贺峻霖,对所有人都一样。他不再去天台,放学铃声一响就独自离开,贺峻霖追上去问,也只得到“有事”两个字的回应。那种疏离感,让贺峻霖心里发慌,仿佛之前所有的靠近都是一场幻觉。
裂痕在一个闷热的、乌云压城的傍晚彻底爆发。
贺峻霖被班主任叫去帮忙整理材料,回到教室时,大部分同学已经走了。他看到严浩翔的书包还在座位上,人却不见踪影。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他跑向了教学楼后的体育馆,那个曾经严浩翔在他扭伤脚时找到他的地方。
果然,在空旷的、光线昏暗的场馆角落,他看到了严浩翔。但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穿着昂贵西装、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那是贺峻霖在严浩翔钱包夹层照片里见过的——他的父亲。
两人的谈话显然不愉快。即使隔得远,贺峻霖也能感受到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次成绩怎么回事?我送你来这里,不是让你鬼混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严浩翔背对着贺峻霖,声音冰冷而倔强:“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心思都放到哪里去了?”男人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我已经联系好了,下周一就转学。你给我收收心,别再搞那些没用的东西!”
不三不四的人?贺峻霖的心猛地一沉,是在说他吗?
就在这时,严浩翔的父亲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贺峻霖下意识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严浩翔也回过头,看到了他。那一刻,贺峻霖在严浩翔眼里看到了慌乱、难堪,还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决绝。
“他是谁?”严父冷冷地问。
严浩翔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是贺峻霖从未听过的冷漠和陌生:“一个同学。不重要。”
不重要。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了贺峻霖的心脏。
严父似乎不屑于深究,又训斥了几句,最后命令道:“车在外面,现在就走,东西明天有人来取。”
严浩翔没有再反抗,他甚至没有再看贺峻霖一眼,低着头,跟着父亲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们经过贺峻霖身边时,天空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严浩翔!”贺峻霖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严浩翔的手臂,“你要转学?为什么?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总缠着你去天台,影响你学习了吗?”
严浩翔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头。
“浩翔,你跟他说清楚。”严父不耐烦地催促。
严浩翔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开了贺峻霖的手,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模糊而残忍:“贺峻霖,到此为止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说完,他快步走进雨幕,钻进了停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
“严浩翔!你混蛋!”贺峻霖像疯了一样追了出去,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他拼命拍打着紧闭的车窗,眼泪混着雨水流了满脸,“你下来!你说清楚!什么叫不是一路人!严浩翔!”
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露出严浩翔苍白的侧脸,他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对司机说:“开车。”
引擎发动,汽车缓缓驶离。
贺峻霖在暴雨中拼命追赶,嘶喊着那个名字,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泥水溅了一身。他抬起头,只能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载着他刚刚拥有又瞬间失去的全世界,无情地消失在茫茫雨帘之中。
车内,严浩翔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刻进掌心,身体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他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在雨水中越来越小的、蜷缩在地上的身影,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和窗外的暴雨一样,无法止歇。
雨,下得那么大,仿佛要冲刷掉一切青春的痕迹,却只让这道裂痕,深可见骨地刻在了彼此的生命里。
天台的光,熄灭了。吉他弦,断了。那个叫做“翔霖”的故事,似乎在这一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