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是惊醒的。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刺得他眼睛生疼。宿醉带来的钝痛感袭击着他的太阳穴,但比这更清晰的是昨晚的记忆碎片——贺峻霖靠在他肩头的重量,发丝擦过颈侧微痒的触感,还有自己那只不受控制地、轻轻放在他背上的手。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是自己酒店房间的冷清布置。贺峻霖不在。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叫了代驾,先送明显醉得更厉害的贺峻霖回公寓,然后自己再回的酒店。过程有些模糊,但那个倚靠和轻抚的瞬间,却像用刻刀凿进了脑海里,无比清晰。
他抓了抓头发,心里一团乱麻。是尴尬,是后悔,还是……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层勉强维持的“professional”的表象,在昨晚那一刻,被自己亲手撕开了一道裂口。
手机屏幕亮起,是制片人发来的消息,询问后期制作的初步时间表。工作的讯息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项目还没结束。
而城市的另一端,贺峻霖在自家沙发上醒来,头痛欲裂。
他对于昨晚的记忆,比严浩翔更支离破碎。只记得自己好像喝多了,好像……凑到严浩翔旁边说了些什么,再后来……记忆就断片了。他只隐约记得一种安心的、温暖的感觉,好像靠在了什么地方,很踏实。
这个模糊的感觉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是自己熟悉的公寓,衣服也穿得好好的。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细节。这种不确定感让他有些烦躁,尤其是联想到自己可能在对方面前失了态。
他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严浩翔发条信息,哪怕只是礼节性地为昨晚可能的失态道个歉。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也没打出一个字。说什么?怎么说?万一……万一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岂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终,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采取最稳妥的方式——假装失忆,公事公办。
后期制作会议在两天后举行。
会议室里,气氛比拍摄期更加严肃。贺峻霖准时出现,穿着熨帖的衬衫,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仿佛那天晚上那个眼带醉意、软软靠过去的人只是严浩翔的幻觉。
“严导,早。”他微笑着打招呼,语气自然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
“早。”严浩翔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试图找出些许不同,但贺峻霖掩饰得太好了,好到让严浩翔几乎要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会议开始,讨论初剪的素材。两人很快投入到工作中,意见交锋,专业碰撞,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贺峻霖侃侃而谈,严浩翔言简意赅,配合默契。但细心的人或许能发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比之前更少了一些。贺峻霖尽量避免与严浩翔直接对视,而严浩翔的目光,则在贺峻霖低头看资料或切换PPT时,会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会议中途休息,贺峻霖起身去茶水间倒咖啡。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茶水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水流声哗哗作响,贺峻霖专注地盯着咖啡机,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
“头还疼吗?”严浩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平静。
贺峻霖接咖啡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热水溅出来几滴,烫得他指尖一缩。他稳住心神,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笑容:“还好,谢谢严导关心。昨晚喝多了,没失态吧?要是有冒犯的地方,多包涵。”
他语气轻松,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疏离,完美地将昨晚可能发生的一切,归结于“喝多了”和“可能的失态”。
严浩翔看着他那双带着笑却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眼睛,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对方能记得些什么的火苗,瞬间熄灭了。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平时的冷峻。
“没有。”他淡淡地说,“你酒品很好。”
说完,他接完自己的水,转身先离开了茶水间。
贺峻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靠在料理台上,轻轻吁出一口气。刚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严浩翔那句“头还疼吗”,语气里的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关切,是真的吗?还是自己的错觉?
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猜来猜去的感觉,糟糕透了。比直接面对还要糟糕。
回到会议室,会议继续。讨论到一个关键镜头——就是那个贺峻霖从梯子上下来,两人对视的瞬间。素材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画面里,贺峻霖微微蹙眉,带着点匆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严浩翔仰头看着他,眼神里的关切,在高清镜头下,被放大得无比清晰。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贺峻霖盯着屏幕,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他没想到,这个镜头被抓拍得这么……微妙。
“这个镜头,”剪辑师试探着问,“情感很足,但和前后文的衔接……”
“用。”严浩翔突然开口,打断了剪辑师的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个眼神很重要。”
全会议室的人都看向他。严浩翔却只是盯着屏幕,目光深沉。
贺峻霖的心跳,又一次失控了。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严浩翔。而这一次,严浩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直接迎了上来。
四目相对。
在满是同事的会议室里,在投影仪冰冷的光线下。
清醒的边界,似乎又一次,在某个失控的瞬间,变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