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清是被车库方向传来的闷响惊醒的。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里映出他眼底的惺忪,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屏解锁,窗外的月光正顺着窗帘缝隙爬进来,在地板上拖出一道细长的银痕。他住在城郊的独栋别墅,这里远离市区喧嚣,往常连风声都带着几分安静,此刻却有什么东西打破了这份沉寂——不是风吹动树枝的沙沙声,也不是远处偶尔驶过的汽车鸣笛,而是更沉闷、更贴近的碰撞声,像是有人撞在了车库的卷帘门上。
他起身套上外套,脚步放得很轻,下楼时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车库,他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月光下的车库门紧闭着,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门口那盏感应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圈里空无一人。
“难道是听错了?”叶淮清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帘边缘。他是一名自由插画师,习惯了深夜创作,神经衰弱的毛病让他对声音格外敏感,可刚才那声闷响太过真实,不像是幻听。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拿起玄关柜上的钥匙,决定去车库看看——毕竟上个月小区刚发生过一起入室盗窃案,谨慎些总没错。
车库门缓缓升起时,电机运转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刺耳。叶淮清握着手机,屏幕亮着当作手电筒,光束扫过车库内部:左侧停着他的黑色轿车,右侧堆着几个装着旧物的纸箱,墙角的蜘蛛网在光束下清晰可见,一切都和他昨天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就在他准备放下心,以为真的是自己多疑时,光束突然扫到了轿车后方——那里蜷缩着一个人。
叶淮清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他定了定神,重新将光束对准那人:对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看不清脸,身形挺拔但此刻却蜷缩着,右手捂着左腹,深色的液体正从指缝里渗出来,在水泥地上积成一小滩,借着月光能看出那是暗红色的血。
“喂!你是谁?”叶淮清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动了动,像是想抬起头,却又没了力气,身体往旁边倾斜了一下,露出了大半张脸。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看起来虚弱得随时会晕过去。
叶淮清迟疑了。报警是最稳妥的选择,可看着对方浑身是伤的模样,他实在没办法放任不管。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肩膀:“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次,那人有了反应。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了叶淮清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我在哪里?”
“这是我家的车库。”叶淮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
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可没过几秒,他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左手捂住了头,低声呢喃:“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叶淮清愣了一下,“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怎么来的这里?”
那人点了点头,脸色更白了,腹部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疼,他闷哼了一声,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叶淮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顾虑渐渐被担忧取代——不管这人是谁,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他的伤口,要是失血过多,后果不堪设想。
“你先别乱动,我去拿医药箱。”叶淮清站起身,快步往屋里跑。他的医药箱还是去年感冒时买的,里面有碘伏、纱布、止血药,虽然不是专业的急救用品,但处理外伤应该足够了。
等他拿着医药箱回到车库时,那人已经靠在车轮上坐了起来,眼神依旧迷茫,只是比刚才清醒了些。叶淮清蹲在他面前,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抬头看向他:“我帮你处理伤口,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乖乖地放下了捂着伤口的手。卫衣的左腹处已经被血浸透,叶淮清小心翼翼地掀起衣角,看到一道约三厘米长的伤口,边缘还算整齐,看起来像是被刀划的,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他用生理盐水冲洗掉伤口周围的血迹,再用碘伏消毒,过程中那人虽然疼得浑身发抖,却一声没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消毒结束,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得有些发紫。
“好了,已经止血了。”叶淮清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那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那人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谢谢。”
叶淮清把医药箱收拾好,扶着他站起来:“我扶你进屋吧,车库里太冷了。”那人的身体很沉,叶淮清几乎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扶稳他,走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手链,样式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小的圆环,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瑜”字。
进屋后,叶淮清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给了他一杯温水。那人捧着杯子,双手微微发抖,温热的水似乎让他稍微放松了些,眼神里的迷茫也淡了一点。叶淮清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心里充满了疑问:这个失忆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车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的过去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叶淮清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那人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很低:“我只记得……好像有人在追我,我跑了很久,然后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有人追你?”叶淮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知道是谁追你吗?为什么追你?”
“不知道。”那人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叶淮清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可怜的人,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在他找回记忆之前,先让他住在这里。毕竟,一个失忆又受伤的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先别急,慢慢想。”叶淮清看着他,语气认真,“你现在身体不好,先在我家住下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找你的家人,或者想办法找回你的记忆。”
那人抬起头,看向叶淮清,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还有一丝感激:“真的吗?谢谢你……可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我一个人住,多个人也热闹。”叶淮清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对了,你现在没有名字也不方便,不如我先给你起个临时的名字?等你想起自己的真名,再换回来。”
那人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叶淮清想了想,看着窗外的月光,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手链,开口说:“你手腕上的手链刻着‘瑜’字,不如就叫你徐泽瑜吧?‘泽’是润泽的泽,‘瑜’是美玉的瑜,挺好的。”
“徐泽瑜……”那人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光彩,他抬头看向叶淮清,认真地说,“好,我以后就叫徐泽瑜。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淮清。”叶淮清伸出手,“以后请多指教了,徐泽瑜。”
徐泽瑜看着叶淮清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握了上去。他的手很凉,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叶淮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还有那份难以掩饰的脆弱。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客厅里的灯光温暖,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因为一场意外的相遇,命运的丝线开始缠绕。叶淮清不知道,他这个临时的决定,将会把他卷入一场怎样的风波,而那个躺在他车库里的失忆者,又带着怎样黑暗的过去,来到了他的身边。
夜深了,徐泽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叶淮清坐在旁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思绪万千。他拿起手机,原本想报警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他想再等等,等徐泽瑜好一点,等他想起些什么,再做决定。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徐泽瑜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在预示着什么。而车库里那滩暗红色的血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小小的、带着诡异花纹的枯叶,在寂静的夜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