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安家的二楼房间衣柜前，一个女孩指尖划过那件叠得整齐的月白色练功服——这是她偷偷托姥姥的老徒弟做的，针脚细密，领口绣着小小的缠枝莲纹样，是她藏了多年的宝贝。
女孩名为安梓宁，是苏市安家的二女儿。
旁边卧室中，一位中年男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下个月就让梓宁去英国，读商科，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是女孩的父亲，安誉。
女孩的母亲，程淑声音低了些，带着犹豫：“可她……”
“没什么可是！”安誉打断她，“当年一一的事还不够吗？我不会同意再让宁宁学的！”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女孩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将要在明天的成人礼之后送自己出国。
只是，她是不愿的。
她不愿学习商科，她想学习戏曲，她有个梦，她想像母亲年轻时那般，成为一名大青衣，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安梓宁捏着练功服的手指猛地收紧，布料硌得掌心生疼。姐姐安梓艺十岁那年的舞台事故，像一根刺，扎在安家每个人的心里，尤其成了父亲不许她们碰戏曲的铁律。
这些年，她连在家哼一句唱词都会被父亲冷着脸打断，更别说提“学戏”两个字。
可她喜欢。
她喜欢姥姥家后院那座落满灰尘的小戏台，她喜欢像母亲那样扮上妆、水袖一扬，她喜欢戏曲。
“宁宁？”姐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轮椅碾过地板的轻响。
安梓宁慌忙把练功服塞进背包深处，拉上拉链转身：“姐。”
安梓艺被保姆推进来，目光落在她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叹了口气：“真要走？”
“嗯。”安梓宁点头，声音发紧，“华戏的通知书早就来了，明天是报道最后一天。”
“爸要是知道了……”
“他们就算知道，我也是要去的。”安梓宁咬着唇，眼底闪过一丝倔强。
次日傍晚
安梓宁穿上母亲特地为自己准备好的晚礼服，从酒店大门走进。
宴会厅中的人，有来有往的交谈着，或是聊聊合作，或是谈谈往事……
父亲的呼喊：“宁宁，快过来！”
随着安誉的呼唤，众人目光向安梓宁看齐，见安梓宁一身晚礼服落落大方，缓缓向会厅中心走去。
“来了。”
安梓宁走上台，站在安誉和程淑中间，一手接过话筒，另一手被母亲握在手中。
“首先感谢各位，有空来参加小女安梓宁的成人礼，今天我女儿是主角，我这当爹的也就不多说些什么了，祝闺女生日快乐，平安顺遂。”安誉转头看向小女儿，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除去对女儿学戏曲一事，安誉还是很爱安梓宁的，只是当年安梓艺的舞台事故，给他的创伤太大了——大女儿被截肢，只能坐在轮椅上，妻子受刺激早产，大出血，走了一趟鬼门关，差点没救回来，而小女儿，也就是安梓宁，因为早产从小便体弱多病，也就后来一直调理才有所好转。
简单发言之后，安梓宁便切了蛋糕，同时，会厅里放起了音乐，众人继续自己的事情。
晚上，宴会结束，安父安母留在了酒店送客，安梓宁则是提前回了别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拿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刚走出卧室的房门，转个头便和姐姐对视上了，由于双腿，安梓艺不喜欢出席大的活动，她从轮椅侧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安梓宁：“这是我对你的一点支持，你拿着。还有……这个。”
她又递过一张折叠的纸，“是当年妈妈教我的身段谱，你用得上。”
安梓宁接过布包和纸，指尖触到姐姐微凉的手，眼眶一热：“姐……”
“快走吧。”安梓艺推了推她，“记住，放心大胆的去，姐姐一直在你身后。”
安梓宁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从小长大的房间，转头向门口走去。
一路跑出别墅区，晚风吹得她头发乱飞。
安梓宁站在路边，看着手机上迟迟没有响应的打车软件，心一点点往下沉。戏曲学院在邻市，今晚必须赶到，可这个时间，连出租车的影子都看不到。
就在她快要急哭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男生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眉眼很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
“需要帮忙？”他开口，声音低沉。
安梓宁像抓住救命稻草：“要的，能送我去机场吗？我赶晚上的航班，要来不及了。”她怕对方拒绝，又急忙补充，“我付车费，多少都行！”
男生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那个明显塞了大件物品的背包上顿了顿，淡淡道：“上车。”
安梓宁连忙拉开车门坐进去。
“和家里吵架了？”男生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安梓宁，忽然问，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
安梓宁愣了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低声道：“他们不让我做想做的事。”
男生没再追问，车里陷入沉默。安梓宁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心里又酸又涩。她知道父母是为她好，可那种被安排好的“安稳”，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让她喘不过气。
快到机场时，男生忽然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颗糖，橘子味的，递过来：“吃颗糖，能好受点。”
安梓宁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微凉的温度让她莫名一怔。她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漫开，味道有些熟悉。
“谢谢你。”她轻声说。
“不用谢，乐于助人嘛。”
车子停在机场出发层，安梓宁急忙掏钱，男生却摆了摆手：“不用。”
“那怎么行……”
“算我预祝你的‘反抗’成功。”他嘴角似乎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而且，我相信我们会见面的。”
安梓宁愣住了，看着他发动车子离开，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看穿了什么。她握紧手里的糖，转身跑进航站楼，背包里的练功服隔着布料硌着后背，像一个滚烫的秘密。
安检口，工作人员检查背包时，看到了那件叠得整齐的练功服，愣了一下：“学戏曲的？”
安梓宁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笑了笑：“好行当，加油。”
那句“加油”像一股暖流，淌过她紧绷的神经。她抱着背包，快步走向登机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到学院去，一定要站在属于自己的戏台上。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才乘的车子并没有走远。
车上的人看着手机里自己奶奶发来的消息——“孩子性子倔，让她去闯闯吧，你崔奶奶那看着呢”，轻轻叹了口气，发动车子往回开。
后视镜里，机场的灯火越来越远，像安梓宁揣在行囊里的那个梦，微弱，却固执地亮着。而安梓宁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那颗橘子糖的甜味还在舌尖——或许前路难走，但至少，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至于家里的反对，她想，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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