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新生交流会

安梓宁把梅兰芳先生的黑胶唱片放在宿舍的小书架上，刚把唱片摆好，林薇就抱着一摞戏曲杂志跑进来，兴奋地指着其中一页：“梓宁你看！这是苏老师年轻时演《贵妃醉酒》的专访，她说梅派的‘柔’不是软绵，是藏在细节里的劲儿！”

安梓宁凑过去细看，照片里的苏曼云穿着月白戏服，水袖轻扬，眼神里既有贵妃的娇柔，又藏着几分倔强。

“苏老师说的‘劲儿’，是不是就像她昨天教我的，甩水袖时手腕要先沉再扬？” 她摸着杂志上的照片，忽然想起自己练了一下午的动作，手腕还带着淡淡的酸胀感。

“肯定是！” 林薇把杂志摊在桌上，又翻出一本《戏曲身段图谱》，“对了，明天去服装室，咱们得问问周老师，贵妃的‘卧鱼’动作配什么样的裙摆更显身段。我听学姐说，去年有个同学演《贵妃醉酒》，就因为裙摆太沉，‘卧鱼’时差点摔倒。”

安梓宁点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姥姥寄来的浅粉戏服袖口——那上面的牡丹是姥姥一针一线绣的，花瓣边缘还留着细微的线头，像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

第二天一早，安梓宁带着戏服去了排练厅。苏曼云已经在那儿等着，身边放着一个红木盒子。

“来得正好，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苏老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银质的水袖扣，扣面上刻着细小的缠枝纹，“这是我老师传给我的，如果水袖没有扣，甩起来容易滑，加上这个能固定住，动作也更利落，我看了一下你的戏服，正好派的上用场。”

安梓宁接过水袖扣，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面，她轻声说： “谢谢您，苏老师。”

从姥姥的戏服到苏老师的水袖扣，这些带着温度的物件，像一条线，把安梓宁和戏曲连在了一起。

苏老师帮她把水袖扣缝在戏服袖口，又教她调整身段：“你看，穿浅粉戏服要比穿正红更显温柔，所以‘卧鱼’时腰要再沉一点，膝盖轻轻点地，像落在花瓣上一样。”

安梓宁跟着模仿，膝盖刚碰到地面，就觉得裙摆有点紧 —— 姥姥做戏服时按她平时的尺寸，没考虑到舞台动作需要更大的活动空间。

“裙摆得改改。” 苏老师摸了摸裙摆的缝线，“我让周老师在侧面加块同色的软纱，既不破坏牡丹的纹样，又能让动作更舒展。对了，下午咱们去服装室，顺便试试凤冠，太重的凤冠会压得脖子僵，影响唱腔。”

下午去服装室的路上，安梓宁遇到了徐以声。

他手里拎着两个保温袋，看到她就迎上来：“我回学校，顺便给你带了银耳羹，郁奶奶说比梨汤更润嗓子。”

他把保温袋递过来。

安梓宁接过保温袋，指尖碰到他的手，又飞快地缩回来：“谢谢，郁奶奶太费心了，等我忙完这个新生交流会，一定去拜访。” 她低头看了眼保温袋，“不过，下次这些可以不用送的，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而且，我也就这几天有空了。”

“是又要比赛了吗？”

“对，在洛杉矶的。看过我比赛？”徐以声听着安梓宁的话，语气中疑问带着肯定。

“我舍友的哥哥，和你一样，连带着我舍友挺喜欢看方程式比赛的，而且，他们兄妹都很喜欢你。”

“是吗？”

“当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着。

安梓宁忽然想起徐以声之前说过，他小时候常听梅先生的唱片：“你还记得梅先生唱片里，‘海岛冰轮’那段的拖腔吗？我总觉得自己唱得太急，找不到那种慢悠悠的劲儿。”

“记得。” 徐以声停下脚步， “梅先生唱到‘初转腾’的‘腾’字，会先把气沉下去，再慢慢扬起来，像茶泡开的样子，得有个舒展的过程。” 他边说边比划着气息的起伏……

“你要是不介意，晚上我可以把郁奶奶的老唱机搬来，放原版给你听听。”

安梓宁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太麻烦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徐以声每天晚上都会把老唱机搬到排练厅。

安梓宁坐在唱机旁，听着梅兰芳先生的唱腔，手指在腿上轻轻打节拍；徐以声则坐在一旁，帮她记录下唱腔的起伏变化，偶尔提醒她：“这里的转音要再柔一点，像水流过石头，不能太硬。”

有时练到深夜，排练厅的灯只剩下两盏，老唱机里的旋律伴着窗外的月光，格外温柔。

转眼到了新生戏曲交流会当天。

后台里，周老师正帮安梓宁调整戏服的裙摆——侧面加的软纱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走动时像拖着一片粉色的。

林薇拿着化妆盒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上妆：“你看这胭脂，是我特意买的桃花色，配你的浅粉戏服正好。对了，苏老师让我给你带了这个。” 她从包里掏出一支润喉糖，“苏老师说上台前含一颗，嗓子会更亮。”

没一会儿，工作人员走过来提醒：“安梓宁同学，该你上场了。”

安梓宁深吸一口气，跟着工作人员走向舞台。

幕布缓缓拉开，柔和的灯光洒在身上，浅粉的戏服在灯光下像浸了月光，格外温柔。她抬头看向台下，看到苏老师坐在第一排，眼神里满是鼓励；林薇举着写有 “梓宁加油” 的牌子，用力挥手；郁奶奶和徐以声坐在中间，郁奶奶正对着她微笑，手上比划着“加油”。

伴奏响起，胡琴的旋律像流水般漫开。

安梓宁轻轻扬起水袖，开口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她想起徐以声说的 “茶泡开的劲儿”，把气息沉下去，再慢慢扬起来，转音时像花瓣轻轻飘落，温柔又有力量。

唱到 “卧鱼” 动作时，她按苏老师教的，膝盖轻轻点地，裙摆上的软纱自然垂下，台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赞叹。

最让她难忘的是唱到 “醉扶归” 那段——她想起姥姥绣戏服时的样子，想起苏老师缝水袖扣的专注，想起徐以声帮她记录唱腔的认真，眼神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柔软。

水袖甩出去时，银质的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藏在粉袖里的星星。

最后一句唱腔落下，安梓宁缓缓屈膝行礼。

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苏老师站起身，用力鼓掌，眼角闪着泪光；郁奶奶拉着徐以声的手，激动地说：“你看宁宁的眼神，一点也不输她姥姥和她妈妈！”

走下舞台时，安梓宁的眼眶已经湿润。

苏曼云迎上来，轻轻拥抱她：“梓宁，这个演出很完美，你唱出了自己的‘贵妃’”

远处，郁奶奶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满是赞许。

演出结束后，徐以声快要离开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她：“这是我帮你记录的唱腔细节，还有梅先生唱片里的拖腔时长，你以后练的时候可以参考。”

安梓宁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工整，每一段唱腔旁边都画着气息起伏的小图。

“然后，我明天就要出国比赛了，有什么事，可以发消息给我。”

“谢谢你，徐以声。” 她说，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徐以声满眼笑意，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