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害怕

安梓宁揣着装有玉坠的锦盒，踏入戏曲学院的校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照在教学楼的雕花窗棂上，像极了郁奶奶家老宅庭院里的光景。

那阳光本该温暖明媚，可她心里却没了来时的轻松，郁奶奶讲述的往事像一层薄雾，总在她眼前萦绕——姐姐安梓艺摔下台时散落的水袖、姥姥抱着戏服崩溃落泪的模样、妈妈忧心过度难产、爸爸一时间接受妻女命悬一线，还有郁奶奶谈及被迫放弃戏曲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沉重。​

周一，排练厅的门被推开时，里面已经传来了胡琴的旋律和同学们的唱腔。

林薇正对着镜子练习《贵妃醉酒》的水袖动作，粉白色的水袖在她手中翻飞，像两只轻盈的蝴蝶。

见安梓宁进来，林薇连忙停下动作，挥着水袖朝她招手：“宁宁，你可算来了！苏老师刚说今天要重点检查咱们‘海岛冰轮’这段的台步，你可得好好表现，别让苏老师失望啊！”​

安梓宁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容。

她走到储物柜前，看到锦盒，忽然想起郁奶奶把它递给自己时的眼神——那里面满是期盼，像在把未完成的梦想，轻轻交到她手上。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练功服，走到镜子前站定。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素色练功服，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可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光彩，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虑。​

她试着回忆苏老师之前反复强调的台步要领：“贵妃的台步，要‘稳’，也要‘柔’，膝盖微屈，重心后压，像踩在云上却脚下有根，水袖要跟着身体的韵律走，不是硬甩。”

默念着这些话，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可刚一抬脚，就觉得脚步发僵，原本熟练的动作变得生硬无比，水袖甩出去时也没了往日的流畅韵律，反而带着几分慌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胡乱地在空中划了一下就落了下来。​

“宁宁，你今天怎么了？” 林薇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疑惑地看着她，“你平时台步走得可稳了，今天怎么这么飘？像是没站稳似的，连水袖都甩得没章法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是有心事，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安梓宁咬了咬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没事，可能就是…… 没休息好，有点不在状态。”

她没敢告诉林薇真相——她怕自己一提起姐姐的事故，就控制不住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又试着走了一遍台步。

这次她格外用力，想把心里的焦虑都压下去，可越用力越慌乱。

走到排练厅中间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把杆，才没摔下去。

手背触到冰凉的把杆，她垂着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心里满是沮丧和自责——明明之前已经把这段台步练得滚瓜烂熟，甚至能带着感情去演绎贵妃的柔美与端庄，可今天仅仅是想到姐姐当年在舞台上的意外，就变得这么狼狈，连最基本的台步都走不好了，她怎么对得起姥姥的期盼？怎么对得起郁奶奶的嘱托？又怎么对得起自己一直坚持的戏曲梦想？​

“安梓宁，过来一下。” 就在她陷入自我怀疑时，苏曼云老师的声音从排练厅门口传来。那声音依旧清亮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安梓宁心里一紧，连忙松开把杆，快步朝苏老师走去，脚步依旧有些慌乱。​

苏老师站在排练厅门口，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发髻梳得整齐，眉眼间带着几分温和。可当她看向安梓宁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我刚才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台步飘得像踩在棉花上，气息乱得没了章法，连眼神都没了往日的灵气，像是在应付差事，而不是在用心练戏。跟老师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安梓宁坚强着：“苏老师，我现在就特别害怕，怕自己会在舞台上出错，怕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姥姥和妈妈还有爸爸会更难过。我控制不住地想这些，连训练都没办法专心……”​

苏老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直到她把心里的委屈和害怕都倾诉出来，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却坚定：“梓宁，你要知道，戏曲不是洪水猛兽,舞台事故是意外，不是戏曲本身的错。”​

苏老师拉着她走到镜子前，指着镜中的她：“你看，你现在站得笔直，可肩膀是僵的，背部也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焦虑，这样怎么能练好台步？不管是贵妃的台步，还是虞姬的台步，都得靠放松的心态去支撑。你试着把心里的负担放一放，深呼吸，想象此刻的排练厅里，只有你和戏曲，没有别人，没有过往的烦心事，再试试，好吗？”​

安梓宁点点头，闭上眼睛，按照苏老师说的，慢慢地深呼吸。吸气时，她想象自己在闻郁奶奶家院子里的蔷薇花香，清甜又安心；呼气时，她试着把心里的焦虑一点点吐出去，像在吹散眼前的薄雾。

等再次睁开眼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里的焦虑少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出脚步——膝盖微屈，重心后压，这次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发僵，水袖甩出去时，也渐渐有了韵律，像一缕轻柔的风，在空中缓缓划过。​

“很好，保持这个状态！” 苏老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明显的赞许，“气息再沉一点，别往上提，把气送到丹田，这样台步会更稳。”​

安梓宁跟着苏老师的提醒调整气息，腹部微微用力，把气息往下压。

再次迈出脚步时，台步果然稳了许多，水袖也跟着身体的韵律，自然地翻飞着。

她越练越投入，不知不觉间，竟忘了那些烦心事，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姥姥穿着粉色戏服，在舞台上唱着 “海岛冰轮初转腾”，身段轻盈，眼神灵动；看到了郁奶奶穿着丫鬟戏服，在一旁认真配合，脸上满是对戏曲的热爱；也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穿着华丽的戏服，站在璀璨的舞台上，把最美的戏曲，唱给所有人听。​

“太棒了！宁宁，你这遍台步走得太绝了！” 林薇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安梓宁停下脚步，才发现排练厅里的同学都在看着她，眼里满是赞叹。

林薇跑过来，兴奋地拉着她的手：“你刚才那状态，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水袖甩得又稳又柔，台步也走得特别有贵妃的韵味，苏老师都在旁边点头呢！你到底是怎么调整过来的？快跟我说说秘诀！”​

“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就是苏老师点醒了我，让我把心里的负担放一放，专心练戏。” 她看着排练厅里的镜子，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往日的光彩，坚定地说，“我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就放弃自己的梦想，我要好好学戏，不辜负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