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LED巨屏上,那该死的邮箱前缀像罪恶的烙印,悬在会场上方。台下是死寂后的哗然,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探究、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刺向我所在的昏暗后台。赵总还在和保安推搡,但他的怒吼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顾宸的目光,是唯一真实的、带着千钧重量的东西。它穿透喧嚣,像冰锥,精准地钉在我身上。那里面没有疑问,只有确认后的、山雨欲来的暴怒。
我僵在原地,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凉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顾宸动了。他没有理会还在叫嚣的赵总,甚至没有再看那刺眼的屏幕一眼。他拿起主席台上的内部通讯器,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
几乎同时,会场所有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主屏幕和所有辅助显示屏瞬间黑屏!音响里刺耳的电流声也戛然而止!
技术故障?不,这绝不是故障!是顾宸!他在强行切断信号,控制场面!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非常抱歉出现技术故障和意外干扰。”顾宸的声音通过备用麦克风响起,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的仪式暂时中止。宸宇集团会就刚才发生的不实指控和恶意干扰事件,进行彻底调查,并保留一切法律追究的权利。请各位有序离场,后续安排我们会另行通知。”
他没有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语气斩钉截铁。保安和工作人员迅速行动起来,开始“引导”宾客和媒体离场。场面虽然混乱,但在顾宸绝对的控制力下,竟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看着人群在骚动和议论中被疏散,看着赵总被人半请半推地带离会场,看着主席台上顾宸在高管的环绕下快步离开,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但那最后的一瞥,已经足够将我判处死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像一缕游魂,飘荡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打开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完了。全完了。
顾宸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我那些自作聪明的小动作,我试图掀翻棋盘的疯狂赌博,在他眼里,恐怕就像一场拙劣可笑的闹剧。而他,是那个随时可以落下幕布的导演。
他会怎么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让我消失?还是用更残忍、更合法的方式,让我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恐惧像潮水,一波波淹没上来,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我甚至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警告!宿主行为导致剧情严重崩坏!男主杀意值急剧飙升!系统能量紊乱!启动紧急避险程序失败!重复,启动失败!】
系统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恐慌,像坏掉的警报器,在我脑子里疯狂作响。
【宿主生存几率低于1%!系统与宿主绑定过深,无法剥离!能量即将耗尽……警告……】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阵杂乱的电流音,彻底沉寂下去。
连系统都放弃我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得像破旧的风箱。真是讽刺啊。我拼命想摆脱它,现在它真的消失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唯一的“同伴”,也抛弃了我。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我一动不动,像一具等待腐烂的尸体。
手机屏幕亮过几次,有王磊的未接来电,有项目部工作群的@消息,大概是在询问仪式中断后的安排。我懒得看,也无力回应。
直到中午,刺耳的门铃声像丧钟一样敲响,一遍又一遍,执拗地穿透死寂。
我麻木地抬起头。该来的,终于来了。
是警察?还是顾宸派来的人?
我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站在门外的,不是预想中穿着制服的人,也不是顾宸的保镖。
是陆景然。
他穿着一身便装,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神色。
他怎么会来?在这个时间点?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打开了门。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景然看到我苍白憔悴、如同鬼魅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机票。飞加拿大的,今晚凌晨的航班。”陆景然的声音很低,很急,“还有一份新的身份证明,和一些现金。”
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苏晚。”陆景然直视着我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迫,“立刻,马上!再晚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帮我?”我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算计或虚伪。
陆景然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弥补一个错误。”
错误?什么错误?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承认,我最初接近你,有我的目的。我察觉到你不对劲,想弄清楚你对清月、对顾宸意味着什么。我甚至……可能无形中推动了一些事情,让你走到了更危险的境地。”
他的话语证实了我的一些猜测,但此刻我已无心深究。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陆景然语气急促,“顾宸已经动了真怒。他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算是,一点补偿。”
补偿?用一张机票和假身份?
我看着手中的文件袋,感觉像捧着烫手的山芋。逃跑?能逃到哪里去?以顾宸的势力,我逃得掉吗?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声音干涩。
“你可以不信。”陆景然看了一眼手表,脸色更加焦急,“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飞机不等人。选择权在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愧疚,有决绝,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然后,他转身,快步离开,消失在楼梯拐角。
我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个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文件袋,看着空荡荡的楼道。
逃?
还是留下等死?
这似乎,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题。
而答案,关乎生死。